第一百四十五章 耍流氓?(2/2)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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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她接着说,“事已至此,我请求您,为了我的安宁,不能,不能再这样下去了。”

    维特把目光从她身上移开。他在室内走来走去,从牙缝里挤出一句含糊不清的话:“不可能再这样下去了!”

    绿蒂感觉到,她的这几句话让维特陷入了难以忍受的境地,便向他问这问那,转移他的思想,但她白费心机。

    “不会了,绿蒂,”他高声说,“我不会再见到您了!”

    “为什么不会?”她说,“维特,您可以,您必须再来看我们,只是您要有节制。哦,为什么您生下来就是这么个禀性:您一旦抓到了什么,就这样激动,这样热情,毫无克制,决不罢手!我请求您,”她继续说,同时握住他的手,“您要克制啊!凭您的智慧,您的学问,您的才干,什么样的快乐您得不到呢?您要做一个真正的男子汉,不要再苦苦依恋一个女人了,她除了同情您,什么也不能做。”

    维特强忍着悲愤,忧郁地凝视她。

    她握着他的手,说:“维特,请您冷静地想一想!您就不觉得,您是自己欺骗自己,成心毁掉自己吗?维特,您究竟为什么要爱我?我已经是别人的人了,您为什么还偏偏爱我?干吗偏偏要这样?我怕,我怕您仅仅是因为不可能拥有我,才使想得到我的愿望有这么大的诱惑力。”

    维特把手从绿蒂手中抽回来,只是用嗔怪的目光呆呆地望着她。

    “聪明!”他大声说,“真聪明!这种说法大概出自阿尔贝特吧?外交手腕!纯属外交手腕!”

    “任何人都会这么说,”她答道,“世界这么大,难道就没有一个姑娘能合您的心意?您下决心去寻找吧,我保证您一定会找到的。这段时间以来,您一直把自己束缚在个人的小天地里,我早就为您为我们担忧了。您就下决心吧,外出旅行一次!这将会、一定会使您消愁解闷!去寻找吧,找到一个值得您爱的姑娘,回来后让我们共享真正的友谊和幸福!”

    维特冷笑一声说:“这一套话倒可以印成小册子,给所有的家庭教师用。亲爱的绿蒂,您还是让我的心稍稍静一静吧,一切都会好的!”

    “只是要记着,维特,圣诞夜以前请不要来!”

    他正要回答,阿尔贝特走进屋来。二人冷冷地相互说了声“晚安”,便并肩在室内尴尬地踱起步来。维特开口讲了些无关紧要的话,很快就没词儿了。阿尔贝特也一样,于是就向妻子询问一些交办的事。等阿尔贝特听说,她还没办妥,便数落了她几句。维特觉得阿尔贝特的话不仅冷冰冰,甚至很严厉。他想走,又不能走,一直迟疑到八点钟;这时,他越发不快和气恼,见摆好了晚饭,便抓起帽子和手杖。阿尔贝特请他留下吃晚饭,但他认为那只不过是一文不值的客套,冷淡地说了声“谢谢”,就走了。

    维特回到住处,仆人想为他照亮,但他从仆人手中把烛台拿过来,就一个人走进自己的房间,放声大哭,愤怒地自言自语,烦躁地走来走去,最后和衣倒在了床上。将近十一点钟,仆人才敢进来,发现他和衣而卧,便问要不要替他脱靴子,他让仆人脱了,并叮嘱明天早上不唤他不要进屋。

    十二月二十一日,礼拜一,早上,他给绿蒂写了一封信。他死后人们在他的写字台上发现了这封信,就送给了她。信本来是封着的。从内容上看,信是断断续续写成的,我现在就按原样把它分段插在这里。

    决心已定,绿蒂,我决定去死。我写信把这个决定告诉你,头脑十分冷静,绝没有半点儿浪漫主义的夸张。今天早晨我将见你最后一面。当你读到这些话的时候,最亲爱的人儿呀,冰冷的墓石已经盖住了这个不安者——不幸者僵硬的遗体。直到生命的最后一刻,除了跟你倾心交谈,这个不幸的人不知道还有什么更大的幸福。我度过了一个可怕的夜,啊,这也是一个慈悲的夜。就是这一夜加强并坚定了我的决心:离开人世!昨天,我头脑发昏,火气太大,断然离开了你,于是万种思绪涌上我的心头,我看到我在你身边已经没有希望没有欢乐可言了,这个念头牢牢地抓住我,使我不寒而栗。我刚走进我的房间,就发疯似的跪在地上。哦,上帝呀!你是把苦涩的眼泪作为使我提神的饮料赐给我了!上千个计划,上千种希望,在我的心里起伏波动,临了留下来的只是这个坚定不移的、不可改变的唯一念头:离开人世!我躺下睡了,早晨醒来,心情平静时,我心里的这个念头,还是那么坚定,那么强烈:离开人世!——这不是绝望,而是确信我已做了最后的抉择,我要为你牺牲。是的,绿蒂,我为什么要瞒着不说呢?我们三个人里必须有一个人离去,我情愿成为这一个人!哦,我最亲爱的人儿!有一个念头曾经不时在我这破碎的心里狂躁地浮动,这个念头就是:杀死你丈夫!杀死你!也杀死我自己!——归根到底,只能杀死我自己!当你在一个美丽的夏日黄昏走上山来,你可要想着我呀,想着我也常常从这山谷爬上来。然后请你遥望教堂墓地里我的坟墓,看坟头上那高高的杂草在落日的余晖里随风摇摆——我开始写这封信的时候,心绪十分平静,可是现在,现在我周围的一切都那么生机盎然,我不禁像一个孩子似的哭了。

    将近十点钟,维特喊仆人进来;他一边穿衣服一边对仆人说:几天内他要外出旅行,因此要仆人把衣服刷干净,把一切都整理停当,装入旅行箱。维特还命他结清各处的账目,取回借出去的几本书。有一些穷人,维特每周都照例接济他们的,他让仆人预先付给他们两个月的周济金。

    他吩咐仆人把饭送到房间里来。吃完饭,他就骑马到法官家里去了。法官不在,他扑了个空。他在花园里来回踱步,陷入沉思,仿佛最后想让一切伤心的记忆一股脑儿地聚集在心头。

    孩子们没让他安静很久,他们紧紧地跟着他,跳到他背上去,告诉他:明天,又一个明天,再一天,他们就要到绿蒂家里去拿圣诞礼物了。还向他讲了他们凭着自己稚嫩的想象力臆想出来的种种奇迹。

    “明天!”他高声说,“又一个明天!再一天!”然后深情地吻了吻每个人。维特正想离开,最小的男孩还要凑到他耳边说点儿什么。他向维特透露,大哥哥们已经写了美丽的贺年卡,有这么大呢!一张给爸爸,一张给阿尔贝特和绿蒂,还有一张给维特先生;他们要在元旦的早晨送给每一个人。听了这一席话,维特十分感动。他送给每个孩子一点儿东西,上了马,让他们向老人转达他的问候,就眼含泪水骑马走了。

    将近五点钟,他回到住处,命令女仆看好炉子,让炉火保持到深夜。他又吩咐仆人把书和内衣装进箱子,把外衣缝在护套里。大概随后他写了致绿蒂最后这封信里的下面一段:

    你料不到我会来吧!你以为,我会听话,到了圣诞夜才来见你。噢,绿蒂!今天不见,就永远见不着了!到了圣诞夜,你将会把这封信拿在手里,哆哆嗦嗦地让你可爱的泪水滴湿信纸。我情愿如此!我必须这样做!哦,我的决心已定,我感到多么舒畅!

    这时,绿蒂的心境也不同寻常。跟维特那次最后的交谈以后,她感觉到,跟维特分开在她是多么难,要维特远离她,他又是多么苦。

    她像是很随便似的当着阿尔贝特的面说,圣诞夜之前维特不会来了。为了把几件公事办完,他骑马到邻处的一位官员那里去了,而且必须在那里过夜。

    她一个人枯坐家中,弟弟妹妹一个也不在身边。她任凭自己的思想围绕着他们之间的关系静静地遨游。她看到,自己现在已经与丈夫永远结合在一起了。她了解他的爱和忠诚,她也真心实意地爱慕他。他的稳重和他的可靠,好像是上天所赐,让一位贤淑的女子借此建造自己的终生幸福。她感到,他永远是她和她的弟弟妹妹们的依靠。另一方面,她觉得维特也十分宝贵,自从他们相识的第一刻起,二人就意气相投,与他长时期的交往以及那些共同的经历都在她心里留下了不可磨灭的印象。她所感到和想到的一切有趣的东西,她都习惯于同他分享。他的离去将在她的整个心上撕开一个永远无法补上的缺口。噢,她要是能在顷刻之间把他变成她的兄弟,她将多么幸福啊!假如她能促成他与她的一个女友结婚,她就可以指望,他跟阿尔贝特的友谊完全恢复如初!

    她依次把她的女友想了一遍,发现哪个女友都有缺点,没有一个配得上他。

    这样反反复复地考虑之后,她虽不肯承认,却深深地感到,她心里暗暗地由衷地希望把他留给自己,同时又对自己说,不能也不许把他留给自己。她的纯洁、美丽的心平时那么轻松,那么善于自解,现在也感到了忧郁的重压,幸福的希望已不复存在。她的内心无比压抑,一团愁云飘浮在她眼前。

    已经六点半了。这时,她听到维特走上楼来,她立刻辨出他的脚步声和他探问她的说话声。维特到来时她的心跳动得这么剧烈,这还是第一次。她心想,真该叫仆人告诉他,她不在。他一走进房间,她就激愤而慌乱地冲他喊道:“您没遵守诺言!”

    他答道:“我什么也没有答应过呀。”

    “那您至少也该满足我的请求呀,”她说,“我请求过您要考虑我们俩的安宁。”

    她不知道自己在说什么,也不知道自己在做什么,于是就派人去邀几个女友来,以免跟维特单独待在一起。他把借走的几本书放下后,又问还有什么别的书。而绿蒂,则一会儿希望女友快来,一会儿希望女友不来。女仆返回,带来消息说,两位都来不了,请她原谅。

    她想让女仆到隔壁房间去做自己的活,但随即又改变了主意。维特在房间里踱步,她则走到钢琴前,弹起小步舞曲,但总也弹不流畅。维特已在那个老式沙发上他习惯坐的位置坐下了,绿蒂克制着自己,镇定自若地坐在维特身边。

    “您没带来什么东西可以读一读吗?”

    他什么也没有带来。

    “在我的那个抽屉里,”她说,“放着您翻译的几首莪相的诗,我还没有读呢,因为我总希望听您自己读。但是,一直没有机会,也没有这个心情。”

    他会心地一笑,走过去取来诗稿。当他把诗稿拿在手里时,不禁打了个寒战。一见这些诗歌,他便泪水盈眶了。他坐下来,读道:

    ”

    读到这里,云起已然泪湿满面。

    且,她有些猜到后面的内容了。

    她捧着书盖住脸,让泪滴不暴露在日光下,一个人悄悄地,悄悄地,小心抽泣着。

    单薄而瘦弱的肩膀,一抽一抽,毛茸茸的小脑袋也把书顶得一拱一

    正被借着上厕所跑来看她的封殇看个正着。

    他本来就走得急切,此时看着这一幕,手心直接拽成拳,差点没忍住砸在窗台上。

    却还是不敢打扰她。

    只是,心,揪成一团。

    他比云起,还要更心痛。

    也更心疼她。

    他好想走进去一把抱住她,想把肩膀借给她,想给她一个可以依靠的安慰。

    他握成拳的手一紧一松,又松,又紧。

    最终没忍住,一把上前连着书盖住云起的脑袋,抱在怀里。

    他不甚宽厚的怀里,却刚好容纳一个她。

    他伸手把她眼睛上的书撤掉,用手轻轻蒙住她的眸子。

    更加凑近,让云起的背紧贴他温热的胸膛。

    他的脑袋轻轻搭在她的肩膀上,用那仿佛能柔出水的声音,轻轻哄她道:“别哭。”

    声音是他本音的清润,再加上他特意放柔,云起那恸哭的情绪仿佛霎时平缓下来。

    耳尖更是红得滴血。

    云起僵着身子,一动不敢动。

    背后温热的身躯,即便单薄,却在此刻,奇异地使人安心。

    像是小时候不小心受伤,被爸爸抱在怀里轻声哄着的触感。

    即便她很害怕跟男生接触,即便是第一次跟男生如此亲密接触,即便是第一次被一个陌生的男生抱在怀里。

    但神奇的是,云起润湿的眸,睫羽轻轻颤动,可她却不想睁开。

    她想她可能是在做梦。

    她不想睁开。

    背后那极具安抚性的温热胸膛,和耳畔那柔情似水的轻哄声,以及笼罩鼻息的淡淡莲花香。

    都奇异地,想让她留恋。

    心生留恋。

    第一次,心间似乎有一股暖流潺潺流淌,以她看得见的模样,在感官中肆意放大。

    都说,眼睛看不见,其他的感官会被无限延伸。

    此刻,她的嗅觉、听觉和感觉,似乎如蜗牛的触角般,轻轻触碰,自然弹放。

    她的身子,奇异地在慢慢放松。

    直至软软圈在他的怀里。

    可眼睛,她还是一直禁闭着。

    就这样吧,就这样吧,不要醒来,让我多感受一下这个温暖的怀抱吧。

    许是是他的声音,许是知道是他,许是是他的怀抱太过温暖,又许是昨晚看书太累……

    她听着他快速跳动,明显不规律的心跳声,却不自禁悄悄闭上了眼。

    睫羽颤动,平缓。

    颤动,平缓。

    再颤动,平缓。

    平缓。

    许久不再见她动作,他一听,居然听到了她平缓的呼吸声。

    他又再抱了她一会,看了看时间,最终还是依依不舍地轻轻将她放在了一旁的办公椅上。

    清丽的小脑袋小心安置好,仔细瞧着,也还有几缕泪痕。

    淡淡遗留在白皙的肌肤上,像是浅浅清痕。

    格外惹人注目。

    他十分怜爱地用指腹缓缓拭去,目光不住地停留在她恬静的面容上。

    纤白的手指不住从眼睛往下,直至抚摸到樱红的秀唇。

    水蜜桃般可口,使他唇角不禁有些干裂。

    舌头轻舔,却似乎不解渴。

    鬼使神差,他低下了头。

    唇角相触的那一刻,他才意识到自己做了什么。

    他惊慌了神,不敢再看云起,急忙冲出了办公室。

    那背影,怎么看,怎么个似是落荒而逃。

    狼狈得不行。

    踉跄前行间,他忍不住轻舐唇角,好似还能感觉到那轻微的草莓香。

    如他所想的清甜。

    恍神中,他才意识到自己想了些什么。

    面容不禁有些皲裂。

    自己,这、是,对云起……耍了流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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