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百四十五章 耍流氓?(1/2)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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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

    我多么希望,我们的朋友在他最后那令人注目的日子里能给我们留下足够的亲笔材料,以免我用叙述的文字中断他的遗书的连续性。

    我竭尽全力,从比较了解他情况的人口中搜集确凿的材料。这些事迹倒也简单,所有的叙述,除个别细节外,都完全相同。只是关于几个当事人的思想状况,意见不同,判断各异。

    留给我们的任务,只是把我们一再努力所得知的情况认真地叙述出来,在叙述当中插入死者的遗书,就连所找到的那些最小的字条也不忽略。事情是发生在一些非比寻常的人中间,因此想要揭示哪怕一个行为的独具的真正的动机,也很困难。

    烦恼和不快的根在维特的心里扎得越来越深,相互缠绕得更加牢固。于是,烦恼和不快便渐渐地占据了他的整个灵魂。他精神的和谐完全被破坏了。内心的狂热和焦躁削弱了他天赋的全部力量,带来种种恶果,最后竟使他完全心力交瘁了。为了摆脱这种虚弱的身心状态,他在苦苦地抗争,但他这一次比他以往要怯懦多了。他内心的这种惊恐不安耗尽了他所余的精神力量,毁了他的快活和机智,他变成了社交场里一个悲伤的青年。他越来越不幸了,唯其愈加不幸才变得越来越不公正。至少,阿尔贝特的朋友都这样说。他们断言,阿尔贝特是一个纯洁、沉静的丈夫,他现在终于得到了盼望已久的幸福,从他的行为和态度上看他是想把这份幸福保持到永远,而维特却像一个每天都把自己的全部财产荡尽、到了晚上只好受苦受难的人,因此不能正确评价阿尔贝特。他们说,阿尔贝特在这短短的时间里并没有什么变化,他依然是维特当初所认识、所看重、所尊敬的那个人。他爱绿蒂胜过一切,他因为有她而感到骄傲,他希望人人也都把她看作最美丽的女人。即使他希望避免任何微小的猜疑,即使他绝不愿意与任何人在短暂的一瞬间以最纯洁的方式共享这无价之宝,你能责怪他吗?他们承认,维特在她身边时,阿尔贝特便离开妻子的房间,但这不是出于对朋友的憎恨和厌恶,而只是因为他已经感觉到,有他在场维特就很不自在。

    绿蒂的父亲病了,只能在家休息,派了马车来接绿蒂,绿蒂便乘车去了。那是一个美丽的冬日,刚下了头一场大雪,皑皑白雪覆盖着整个大地。

    第二天早上,维特也随后去了,心想:如果阿尔贝特不来接她,他就可以陪她返城。

    晴朗的天气对他阴郁的情绪也没有发生什么影响,他的内心又沉闷又压抑,众多悲伤的景象时时浮现在他眼前,他的情绪只能随着一种又一种念头起伏不定。

    他对自己永远都不满意,同时他又觉得别人的境况也更可疑,更混乱。他相信,阿尔贝特和他妻子之间的美好关系已经被扰乱了,他对此很自责,同时也对她的丈夫暗暗不满。

    走在半路上,他又想到了这件事。“是啊,是啊,”他暗暗咬着牙自言自语道,“这就是夫妻间的亲切、友好、体贴、富有同情心的关系!这就是稳固持久的忠诚!不,这是厌倦和冷淡!难道任何一件无聊的公务比这位宝贵的妻子更吸引他吗?他懂得珍视她的幸福吗?懂得给她以应得的尊重吗?他得到了她,好得很,他得到了她……这我知道,就像我也知道别的事情一样,我已经习惯于这样想了,他还会使我发疯,他还会杀了我。他对我的友谊靠得住吗?他不是已经把我对绿蒂的依恋看成对他权利的侵犯,把我对她的关心看成对他的无声责备了吗?我清楚地知道,我也感觉到了,他不愿意看到我,他希望我离去。我在,他觉得很麻烦。”

    他快速地走着,时而放慢速度,时而停住脚步,似乎想反身回去。不过,他还是一再往前走,一边那样思前想后,那样自言自语,最后违心地来到了猎庄。

    他一进门,就询问老人和绿蒂的情况,他发现家里人的情绪都有些激动。最大的男孩告诉他,在瓦尔海姆那边出了不幸的事件,一个农民被打死了!——听后,他并没有怎么留意——他走进房间,看见绿蒂正在劝老人,老人不顾有病在身决意到现场调查那个案子。凶手是谁,还不知道。被害者是早上在大门口被发现的。人们猜测:死者是一个寡妇的长工,此前她还雇过另一名长工,那个人离开她家时十分不满。

    听了这话,维特受到了很大的震动。

    “完全可能!”他大声说,“我必须到那边去,我一刻也不能等。”

    他赶快奔赴瓦尔海姆。往事活现在他的脑海里,他丝毫也不怀疑这个案子就是那个农民犯下的。他曾经跟他谈过好几次话,而且很喜欢他。

    尸体停放在一家小酒店里。要到那儿去,必须经过那两棵菩提树。那个小广场,以往是那么可爱,现在一见,他的心不禁一惊。那个门槛,从前邻居的孩子常在上面玩耍,现在竟溅满了鲜血。爱情和忠诚,人间最美好的感情,变成了暴力和凶杀。高大的树矗立在那里,没有树叶,披着霜;在教堂墓地矮墙上拱起的树篱,叶子已经落光;从树篱空隙隐约可以看见白雪覆盖的墓碑。

    全村的人早已聚集在酒店门前。当他走近小酒店时,突然传来一阵叫喊。原来是一队武装人员从远处走来,每个人都在高喊:“凶手抓来了!”维特望过去,心里不再怀疑。一点儿也不错!就是那个长工,那个对寡妇主人爱得死去活来的长工。不久前,维特还碰到过他,那时他正默默地怀着一腔怒火,心灰意懒地四处游荡呢。

    “你干了什么呀,不幸的人!”维特喊道,一边朝被捕者走去。那个犯人静静地望着他,一言不发,最后相当镇定地说:“谁都休想得到她,她也不会得到任何人!”押解者把凶犯带进小酒店后,维特便匆匆离去了。

    经过这次令人惊愕的巨大震动,维特的全部心思都乱了。霎时,他便被拉出了悲伤、抑郁、自暴自弃的泥潭。同情心不可抗拒地占了上风,要救那个人的不可言状的欲望油然而生。他觉得那个人非常不幸,他认为他即使犯了罪也是无辜的,他如此深切地设身处地地为凶犯着想,深信别人也会被他说服。他一心一意地要为凶手辩护,生动的辩护词源源不断地涌上唇边,他急急地向猎庄奔去,途中便忍不住把想对法官陈述的一切低声地说出来。

    他走进屋里,发现阿尔贝特在场,一时间十分不快,但他很快就镇静了下来,慷慨激昂地向法官陈述自己的意见。法官则三番五次地摇头。纵使维特说得极其生动、热情、真切,竭尽辩解之能事,法官也不为所动,这是不难想象的。他甚至不让我们的朋友把话说完,就激烈地驳斥他,责备他这是袒护杀人凶手!他指出,照此办理,就是废除一切法律,彻底破坏国家安全。他又补充说,对这样的事他负有重大责任,一切都必须按部就班地照章处理。

    维特不肯让步,他请求法官高抬贵手:一旦有谁帮助那个人逃跑,就要装作视而不见。这个请求也被法官拒绝了。阿尔贝特最后也插话了,他站在法官一边。维特孤立了。法官一再说:“不行,他没救了!”于是,维特只好心情沉重地走了。

    我们从一张字条可以看出,对法官的这句话维特多么在意。这张字条是从他的字纸堆里找到的,那肯定是当天所写:

    不幸的人啊,你没救了!我看明白了,我们都没救了。

    对阿尔贝特最后当着法官的面所说的有关被捕者的话,维特反感极了:他认为其中一些伤人感情的话是针对他的。不过,经过反复的思考,他这个聪明人也不是没有觉察到,法官和阿尔贝特二人的看法是正确的。尽管如此,他还是觉得,如果他承认了这一点,如果他同意了那种看法,似乎就是放弃了他灵魂深处的信念。

    在他的字纸堆里,我们又找到了一张与此有关的字条,它也许表露了他和阿尔贝特的整个关系:

    我对自己说,一再地说,阿尔贝特为人正派,是一个好人,这又有什么用呢!这话简直把我的五脏六腑都撕碎了,为人公正我做不到!

    傍晚,天气温暖,冰雪已经开始融化了。绿蒂和阿尔贝特徒步回城。途中,绿蒂不时左顾右盼,好像因为没有维特陪伴而深感遗憾。阿尔贝特谈起了维特,指责了维特几句,同时也为维特说了几句公道话。他提到维特不幸的热情,希望绿蒂尽可能疏远他。

    “我希望你能够疏远他,这也是为我们自己好,”他说,“我请你,”他接着说,“力求让他改变对你的态度,让他少来看你。别人会注意到的,你知道,闲话已经四处传开了。”

    绿蒂没说话,阿尔贝特对她的沉默已似有所感。此后他就再也没有当着绿蒂的面提到维特。她提到维特时,他不是不跟她谈,就是把话头岔开。

    维特为了救那个不幸的人所做的徒劳的尝试,是即将熄灭的烛光的最后火苗的颤动。他变得更加痛苦,更加不想有所作为了。特别是当他听说,那个凶手死不认罪,官方可能要他去做证时,他几乎要给气疯了。

    他往日生活中所遇到的一切不快,他在公使馆里所经历的种种烦恼,他所遭到的所有的失败,他所受到的伤害,都在他心里上下翻腾。他觉得这一切都是他无所作为的根源。他觉得他已失去了一切希望。日常生活的事,别人都安排得井井有条,他却连处理的办法也找不到。最后,他竟变得感情古怪,思想荒诞。他为无休止的激情所左右。总是一成不变地与那个可爱的意中人伤心地交往,扰乱她的安宁,毫无目的毫无希望地疯狂地耗尽自己的力量,越来越接近悲惨的结局。

    在这里,我们想插入几封遗书,这些信足以证明他的迷惘,他的激情,他不间歇的欲求和努力,以及他对人生的厌倦。

    十二月十二日

    据说,有些不幸的人总被恶魔四处追赶;亲爱的威廉,我现在就是处在这种不幸者的境地。有时,我心神不安,可那不是恐惧,也不是欲望——而是一种无名的内心狂乱,它几乎要撕裂我的心胸,扼住我的咽喉!痛苦啊!好痛苦啊!于是,我便在这与人为敌的季节里跑到可怕的夜幕下去漫步。

    昨天晚上,我不得不跑到外面去。冰雪突然开始解冻了。我听说,河水泛滥,溪流骤涨,大水从瓦尔海姆下泻,淹没了我那可爱的山谷!夜间十一点多钟,我跑了出去。真是一片可怕的景象:借着月光,只见滚滚的洪水从山崖上直泻而下,翻卷着浪花漫过田野、草场、树篱和一切,伴着狂风的呼啸声,宽阔的山谷上下变成了一片波涛汹涌的汪洋!当月亮又出来,停留在乌云的上面时,大水便映着壮丽的月光,在我面前呼啸着滚滚流去:这时,我感到一种惊惧袭上心头,同时又生出了一种渴望!啊,我面对深渊张开双臂,急促地呼吸,真想跳下去,跳下去!消失在巨大的喜悦里,我的痛苦,我的磨难,也一起跌落下去!像波浪一样咆哮着流去!哦!我竟不能让我的双脚离地,把所有的痛苦结束!——我觉得:我的时辰还没有到!噢,威廉!如果我能驾暴风去撕碎乌云,锁住洪水,我情愿牺牲我的生命!哈哈!那个被囚禁的人不是总有一天也会分享这份喜悦吗?

    我伤心地俯视,只见我和绿蒂曾在那里兴致勃勃地散过步、曾在那里的一棵柳树下休息过的地方,也被淹没了。那棵柳树我几乎都认不出来了。威廉!我又想到她家的草场,她的猎庄的周围地区!我们的凉亭不知被湍急的流水毁成了什么样子!我想着,竟然觉得往日的阳光照进了心里,像一个囚徒似的梦见了羊群、草场和各种各样的名誉职位!我站在那里!我不再责骂自己,因为我有了死的勇气——我如果真的……

    但此刻,我却坐在这里,如同一个老妪,拾树下的枯枝,沿门乞讨面包,让这即将入土的毫无欢乐的生命苟延片刻,快活一瞬。

    十二月十四日

    这是怎么了,我亲爱的朋友?我竟怕起自己来了!难道我对绿蒂的爱,不是最神圣、最纯洁、最亲如手足的爱?我何曾感到我的心灵应该受到惩罚?——我不想做什么保证——现在,只有梦!有些人认为,所有这些与动机相矛盾的结果,是因为有超凡的力量作怪,他们的感觉多么正确!昨天夜里——我现在讲这事还有些发抖——我在梦中把她抱在我怀里,让她紧紧地贴着我的胸脯,把千百个吻印在她那蜜语呢喃的嘴唇上;我的目光在她醉眼蒙眬的目光里游移!现在我还觉得无比幸福,那从内心深处迸发出的热情洋溢的欢乐又回到我心中。上帝呀!难道因此我就要受到惩罚吗?绿蒂呀,绿蒂!——我是完了!我的头脑里乱得很,几天来什么事也不能想,两眼总是泪流不止。既然我在什么地方都不快活,也就可以说在什么地方都很快活。我没有任何愿望,也没有任何要求。我觉得,还是走了的好。

    离开人世的决心,此刻在这种环境下已从维特的心灵获得越来越多的力量。自从回到绿蒂身边以来,告别人间一直是他最后的出路和希望;不过,他对自己说,不要太急,不要仓促行事。他想怀着最美好的信念,尽可能平静地、坚定不移地迈出这一步。

    他的疑虑,他的内心斗争,可以从一张字条里看出。这张字条也是从他的字纸堆里发现的,上面的文字大概是他写给威廉的一封信的开头,没有日期。

    她的出现,她的命运,她对我的命运的同情,在我几近枯竭的脑海里浮动,还能从我的眼睛里挤出最后几滴泪。

    拉起幕布,到幕后去!收场结束了!为什么还犹豫,还畏缩?是因为不知道幕后的情景,还是因为一去不复返?我们的精神的特点便是:把我们一无所知的地方想象成一片混沌和黑暗。ωωω.χ~⒏~1zщ.còм <

    最后,他与这个悲伤消极的想法越来越亲近,他的决心变得坚定而不可动摇,下面写给他朋友的这封语义双关的信就是一个证据。

    十二月二十日

    感谢你的厚爱,威廉,感谢你这样来理解我的那句话。是的,你说得对:我觉得还是走了的好。你建议我回到你那里去,不过这不大符合我的心意。至少我还想绕路走走。你想要来接我,我非常高兴。只是请你再推迟十几天,等收到我介绍其他情况的信之后再来。果实没熟,千万别摘。十几天左右时间是能办许多事的。请转告我母亲:请她为她的儿子祈祷,说我求她原谅我,她的一切烦恼都是我造成的。我本该给他们带来欢乐,却使他们悲伤,这就是我的命吧。别了,我最宝贵的朋友!愿上苍赐你幸福!别了!

    在这段时间里,绿蒂的想法有什么变化,她对自己的丈夫,对她的这个不幸的朋友感情如何——关于这一切,我们虽然可以根据对她性格的了解暗自做出大概的判断,但是我们仍然无法用语言加以描述。只有一个美丽的女性的心灵才能与她心有同感。

    千真万确的是,绿蒂本人已经决心想方设法疏远维特,如果说她有些踌躇,那也是出于一种真诚友好的爱护,因为她知道,维特将为此付出多大的代价,甚至维特根本不能做到。但是,到了这个时候,她迫于世态也只好严肃对待了。她的丈夫对她和维特的关系沉默不语,绿蒂对此也始终只字不提。因此,绿蒂就更觉得应该离维特远一点儿,从行动上证明她多么珍视丈夫的感情。

    就在那一天,即我们刚刚插叙过的维特给他朋友写信的那一天,圣诞节前的礼拜日,维特晚上到了绿蒂那里。他发现只有绿蒂一个人在,她正在忙着整理那些预备在圣诞节送给弟弟妹妹们的玩具。她谈到小家伙们将会多么高兴:到时候,门突然开了,他们看见一棵用蜡烛、糖块和苹果装饰一新的圣诞树时,就像到了天堂一样,一定会欣喜若狂。

    “只要您听话,”绿蒂说,同时嫣然一笑,以掩饰她的窘迫,“您也可以得到一件圣诞节礼物,得到一支小蜡烛和其他什么东西。”

    “您说的‘听话’是什么意思?”维特高声说,“我怎样才算听话?我怎样才能做到?我的好绿蒂!”

    “礼拜四晚上是圣诞夜,”她说,“那时孩子们都来,父亲也来,每个人都可以得到一份礼物。到时候您也来吧——但这之前您不要来。”

    维特一听,怔住了。

    “我求您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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