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七章 青槐夹驰道(2/2)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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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青衣官吏见三人盛情难却,只好落座。

    “这位官爷大哥贵姓?”林谨又为其倒上茶夹了菜。

    “小人姓杨,是这驿府的驿丞。”官吏甚是拘谨。

    “杨大哥,这几个面点都是些什么?”扬尘一直不停地往嘴里塞着菜,三天下来已是饿的不行,带的干粮大部分都被韦掌柜和小震吃完了,难为他自称“吃遍天下无敌手吃不死小郎君”,活生生的捱了两天饿。

    “这都是咱们晋中的面食特产,这碗刀削面需将五味蘸酱一并拌入,这一碗是栲栳栳,是荞麦面、莜面、白面混合卷制而成,那一碗是托叶儿,可沾醋汁食用,这碗是碗坨,配的是辣椒调料,最后这碟小饼是香芋瓜子脆。”

    “来来来,多谢杨大哥盛情款待,小弟敬您一杯。”林绍先提杯敬酒,然后林谨,扬尘纷纷敬酒。

    四五杯白酒下肚,杨驿丞脸色微醺,话也渐渐多了起来。

    “杨大哥,听您口音不是晋中本地人吧。”林谨开始套话了。

    “小人一年前才受封此地,当了个小小的驿丞。”

    “那杨大哥,您从前在哪里高就,可是在军中服役?”

    “小人十六岁从军,随军出征打败过蒙古乃儿不花,还是那时候叱咤沙场舒坦,如今窝在这驿府,天天迎来送往陪吃陪喝闷得慌。”

    “洪武二十三年,我大明朝大败蒙古族乃儿不花,杨大哥,您以前高就于燕王的铁骑军呀?威风八面,小弟不胜仰慕,来来来,再干一杯。”扬尘抹了抹手,又倒一杯酒和杨驿丞对饮,迅速和林谨四目对望交换了一下眼神。

    “杨大哥,最近平阳府是否太平?”林谨又问。

    杨驿丞打了个酒嗝,“太平得很,晋中经济好,盗贼都很少见。”

    “可听说韦掌柜在咱们驿府里丢了二十车东西,就在十三天前。”

    杨驿丞脸色微微一变,随即恢复正常,笑着说:“他们自己说的,不过是丢了二十车瓜果蔬菜,我们本是去报官的,又被他们自己拦了下来,说二十车白菜萝卜能值几个钱,丢了就丢了,出动官府折腾几日,估计等找回来都已经烂光了。”

    林绍听了,“噗”地一声,一口茶喷了出来,装咳嗽把尴尬掩饰过去,心道,这尚埠钱庄还真是打肿脸充胖子,把自己直接打成猪头了,二十车萝卜白菜,丢了就丢了,寻它作甚,呵呵。

    “那天晚上杨大哥您可有发现什么可疑的响动?”

    “我记得他们来了四十多人,到驿府的时候也已经天黑了,我们给他们备了饭菜茶水,帮他们喂过马安顿好,就各自散去睡了。门口留下两个驿卒值夜。第二天一大早,就听见他们大喊,东西丢了。”

    “你说他们这伙人也是奇怪,有上好的客房厢房热炕不睡,呼啦啦一群人都睡在门口,怪不体面的。”

    为什么要把四十多人都弄到外面去?林谨心中一阵嘀咕,抬眼看了看院落布局,恍然大悟,正中间一棵大槐树,马车从两层阁楼后面走出来,只能绕着树出门,大半夜的马多车多箱子多,要是地上再横摊躺上四十多个人,估计能挤得都挪不开脚。而且,看来这劫金子的人并不想伤及无辜。

    把钱庄的一众抱着箱子睡的搬运伙计都弄到外头去睡,一来给院子里套装马车货物腾地方,二来对钱庄也是起了不小的心理震慑,吴东南定是第一时间认为着了什么武林高手的道儿。

    但是这谎称是白菜萝卜不肯报官又是为何?况且,就算报了官,官府也未必有能力追的回来。

    “这十来天,可还有别的官员带队来驿馆?或者是上几十人规模的使团来过?”林谨又问。

    “这会都快过元宵节了,大人们都在自家府上阖家团圆呢,没有人出差经过驿府。”

    “那你们这里茶水杯子有多少套?”林绍冒出来一句。

    “这个,估计有七八十套?没细数过,这接待厅里八张桌,厢房里还有些。”

    “来,杨大哥,您今儿备的酒菜味道实在是太好了,咱们好酒好菜,再多喝几杯。”林绍又给杨驿丞满上一大杯汾酒,和他对饮着,暗自向林谨使了个眼色。

    林谨微一点头,说,我去洗个手,然后在杨驿丞身后的各个餐桌,拿起空茶壶和空杯子,一个个细细闻起来,两桌杯子闻完回来,不动声色地回到酒桌上,见杨驿丞已经双颊坨红,不胜酒力,向两个弟弟使了使眼色,谢过杨驿丞款待,离席进屋。

    午后,三人各自沐浴更衣修整后,又齐聚于林谨房内。

    “可需我去唤醒钱庄那两人?”林绍问。

    “他们比我们着急,且让他们睡吧。”

    “是在水里下的迷药?”林绍问。

    “不错,杯子上还留着曼陀罗的味道,下的剂量还不小,曼陀罗昏睡效用两三个时辰是有的,正好这十来天也没别的人来过,估计当时劫金子的没来得及把下药的痕迹逐一清理干净。”

    “所以,那天晚上,整个驿府的人全部喝了杯中水,全被迷药撂倒了。”

    “这姓杨的驿丞,以前是燕王军队部下,乃儿不花大战,是燕王被前朝军事重用的第一战,所以是杨驿丞在水里做了手脚?”扬尘问。

    “这倒也不好直接下定论,曼陀罗蒸泡萃取成细末混进茶叶里,这迷药下起来并不难。或许什么人提前换了茶叶也不一定。”

    “把六十多人全用迷药迷至昏睡,装载好了马车,驾车再穿过两个街口,追赶上半夜进城前去山海关驻扎的夜行军,装成随军的火炮辎重马车,尾随出城?”林绍接着说道。

    “所以,山海关的守军是最大的嫌疑咯,宁王朱权吗?”林扬尘拿起桌上的清洗过的茶杯闻了闻,倒了一杯茶。

    “还有一个小细节,要确认一下。”林绍补充。

    “二十辆马车,十万两黄金,死沉死沉的货,大半夜夜深人静之时,木头车轮的马车在这外街的青石板路上一经过,那咔啦啦的发出声响,怕是能被附近不少人听见。”

    “我现在去马棚看看。”林绍也倒了杯茶,喝了走出林谨的房间。

    马棚在阁楼的后面,有喂水池,喂料槽,此时五匹马在马棚里休息,正是五人从长安一路骑来的高头骏马。

    林绍取过墙角一个钉耙,跃过马棚栏杆,用钉耙轻轻拨开地面铺的干草,拨弄了一阵,心下一阵欣喜,终于找到!果然,从干草里捡起一根半尺长的蒲草,然后两根,三根,一束,两束,陆续在干草下发现。

    林绍心中了然一笑,步出马棚又去了前厅,自顾自坐下来倒上一杯茶,喝上一口,问一旁正在擦桌子的小杂役,“这位小哥,这茶真好喝,在哪里买的?我也买一些回去。”

    小杂役是个十六七岁的毛头小子,恭恭敬敬地行了个礼回到:“这茶是驿丞大人旧时军友,前阵子来探望大人,带了土特产还有这茶叶。”

    “那麻烦小哥给我包上一点茶叶,我好寻了这味道去买。”

    “好咧。”小杂役跑到厅堂后面,不一会就包了一小包茶叶出来,递给林绍。

    林绍行礼谢过,回到林谨屋内。先递上茶叶,林谨打开一闻,摇了摇头,“应该是那天夜里,把全部人迷晕之后,把茶叶换走了,这个不是。”

    “燕王旧部来访,送的曼陀罗迷药茶叶,这个可能性极大。”

    “他们用的是蒲轮,为了避免夜深人静时赶马车惊动街坊邻居,他们把蒲草镶在木头车轮外面,静悄悄地离开了驿府。”

    三人突然又同时安静了下来,坐在桌前自顾自的喝茶。

    宁王,燕王,这果真是一场蓄意安排的劫财,而且是兵盗?

    还是说,不仅仅冲着十万两黄金而来,还有什么别的细节,被他们遗漏了,他们除了黄金还另有目的?

    “我记得,小时候还在应天府的时候,燕王妃和母亲挺要好的。”林谨首先开口。

    “是呀,逢年过节,燕王妃回应天省亲,顺便都会带着三个世子来家里玩,我们几个还打弹珠斗蛐蛐来着。”扬尘低着头,不知道在想些什么。

    “那这些发现还要不要告诉尚埠钱庄?燕王旧部送来迷药,另一个燕王旧部是这里的驿丞,他下的迷药,然后不知道是燕王还是宁王的人架了二十辆处理过的消了音的马车,跑过两个街口追上了宁王的急行军军队,从北门出了平阳府,一路直奔山海关。”林绍两手托腮一脸纠结。

    林谨置若罔闻,没有回答。她脑子里只有江芜茗右腿那截空荡荡的裤腿。

    江芜茗,也是北上护送官镖去燕王府受的伤。

    燕王,宁王,吴东南,张昺,谢贵,张信,郑一貉,江芜茗。

    这到底是怎样的一张网?

    他们三个和江芜茗,到底是这网里的鱼,还是有能力收网之人,亦或是看人撒网打鱼的看客?

    再往前一步是什么?

    是万丈深渊还是阳关大道?

    这些指向明确的线索,到底还要不要告诉尚埠钱庄韦流芳?

    要是全部都告诉,那就等于吴东南知道了,等于兵部尚书齐泰知道了,等于户部尚书王钝知道了,等于新皇建文知道了,他们有且就只能得出一个结论:

    劫财!

    备军!

    蓄势谋反!

    建文会像他亲爷爷洪武一般,选个风和日丽的日子,把燕王全家,把宁王全家,还有他们同僚下属家奴的全家,一共几万人,面无表情的,手起刀落。

    全杀了。

    三人想着想着就惊出一身大汗,前胸后背湿了个透。

    平阳府此时忽然雷声大作,冬天里下起瓢泼大雨,雨雾弥漫起来,更叫人看不真切窗外。

    “山雨欲来风满楼,黑云压城城欲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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