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九章远去(1/2)
李磊动了动嘴角，似乎是打算说些什么，但最终他还是没说。最后李磊转身朝一个方向走去，脚边是一具一具熟悉的尸体。
此时祠堂前的这片空地上，就只有李磊和李逸两个活人了。那堆为了庆祝沧澜节点燃的高高的火堆，此刻兀自燃烧着熊熊火焰，偶尔爆起枯枝炸裂的响声。
李磊来到他父母的尸体前。李豹临死前还紧紧抱着妻子，先前李豹为了搭救被那血红气团袭击的妻子，但不想他两人一同丧命在那血红气团之中。李磊慢慢跪下，脸上的表情却是说不出来有多难过。
这时夜空之中，忽然开始有雪花落下，一片，两片，后面就成了漫天飞雪。
不多时，李磊头发上衣服上就已经覆盖了一层白雪。突然，李逸的声音在他身后响起：“李磊，我们把大家埋了吧。我不想看着爹娘受冻。”
李磊扭过头，不知道李逸他是何时走过来的。看了李逸半响，然后点头轻嗯一声。李逸道：“我回家拿锄头。”说完转身就走。
李逸回到家中，屋里漆黑一片，但在此时，这片黑暗仿佛是带着温度的，像是母亲苏如的手在轻抚着他，拥抱着他。
“……娘！”黑暗中响起李逸这一声轻轻地呼唤。
自家屋里，即使黑的伸手不见五指，也毫不碍事，李逸径直走到后边厨房，拿了锄头，只是握住那木把时，顿时感觉木把上似乎还有李虎的余温，脑中一瞬间就想起，以前李虎拿着锄头在田里翻地，他在田埂上玩闹，母亲苏如送来饭菜的那副画面。李逸心中又是一阵剧烈悲痛。
眼泪就要抑制不住地往下流，但李逸使劲逼自己忍住，同时心里也在道：“我不哭，我不哭。”李逸也不明白为什么要逼自己。仰着头，忍了好一会儿，李逸竟真的把眼泪忍回去了。
又来到祠堂前的空地上。李磊已经拿着锄头在挖土。李逸赶紧走过去，一样挖了起来。
夜空中飞舞的雪花似乎越来越大了。
这两个十三四岁的少年，谁都没有先开口说话，只是不停地挥舞手里的锄头，似乎谁也不觉得累，短短一个时辰，挖出一个又一个大坑。再把地上的尸体埋入坑中，他二人都不忍也不敢去看那些死时充满痛苦的表情。
最后李逸捧着土，一点一点埋在李虎苏如的身上，埋下一捧土，李逸就感觉心在往下沉，好像有一个深不见底的黑暗深渊，一颗心不住地沉下，但又永远沉不到底。
到了最后就只剩下“七叔公”的尸体，李逸静静地看了半响，此刻“七叔公”的面容好似又恢复到了以前那种慈祥的模样，虽然满脸鲜血，但看上去也没那么狰狞了。李逸却注意到“七叔公”额头那被李磊刺穿的伤口是没有一丝鲜血流出的。
李逸一想到李虎苏如死时的惨状，李逸心里那股抑制不住的恨意火焰就越发旺盛，突然他举起锄头，要砸向“七叔公”。但是李磊忽地抓住李逸的手臂。
李磊叹道：“李逸，你别这样，他是我们的七叔公。”
李逸咬着牙，怒视着李磊，道：“但是他害死了我爹我娘，你爹你娘，还有全村人的性命。”
李磊丝毫不避李逸的目光，道：“可是七叔公已经死了。你再对他的尸身下手又能怎么样，是全村人能活过来吗？”说完，李磊忽又极轻极轻地叹了一口气，情不自禁地小声道：“七叔公也是无辜的。”
虽然李磊的声音很小，但李逸还是听清楚了，身子一震，道：“你什么意思？”
李磊似乎是没想到李逸会听见，眼神中闪过一丝慌张。李磊道：“我……我的意思是，七叔公就是个寻常的老人家，他怎么会突然这样，你不觉得很奇怪吗？”
李逸又怎么会不奇怪，他早就奇怪一个八十多岁的老人怎么会突然变的这么凶残，还有那恐怖的血红气团，那是什么东西？但即使是心存奇疑，但李逸仍旧是亲眼目睹了李虎苏如死在他的手下，那股恨意，就怎么也抑制不了。
李逸皱了下眉，道：“你知道是为什么？”李磊道：“我怎么会知道，但我想……变成这样总不会是七叔公自己的本意。”
李逸哼了一声，慢慢放下锄头，道：“那你想怎么办？”
李磊道：“我们还是让七叔公入土为安吧。”李逸沉默了一下道：“李磊，你心中就不恨吗？”李磊忽似出了神，喃喃地道：“我恨自己。”
李逸很是诧异，道：“什么！”李磊又似惊醒，道：“没、没什么。”说完，李磊抱起“七叔公”的尸身，过去埋入坑中。李逸一直站在一旁冷眼旁观，不反对，也不帮忙。
这些新立的坟没过多久就覆盖上了一层厚厚的积雪。
李逸走到父母坟前，跪下。良久，久到李逸明显感觉到双腿酸疼，积雪的寒冷穿透裤子，刺进肉里。
那堆燃烧的柴火终于熄灭了，黑暗一下子侵袭上来。
这时李磊也跪到李逸身侧，向李虎苏如的坟磕上几个响头。李逸轻声道：“谢谢。”李磊道：“我向大伯苏婶磕头是应该的，更别说，大伯还救过我爹的性命。”李逸转头看向李磊，道：“我是谢你，帮我报了仇。”
李磊的身子忽地一僵，沉默了会儿，李磊开口道：“李逸，你今后有什么打算吗？”
“打算？”李逸心中似有一阵晃动，似乎经李磊这么一说，李逸才猛然想起，从今以后就只剩他自己了，他该怎么活下去？隐隐地害怕，隐隐地茫然。
半响之后，李逸摇头道：“不知道。你呢，李磊。”李磊不说话了，脸上却是几番神情变化，似乎是在下什么决心。李逸看了李磊两眼，就不再看了，转而继续看着那座新坟，仿佛他的目光似能穿透层层泥土，瞧见李虎苏如的容颜。
李磊忽然出声道：“你打算跪到什么时候？”李逸不说话。李磊又道：“李逸，我知道你心中难受，但这么一直跪着又能有什么用，回去吧，回去睡一觉。”
李逸摇了摇头，道：“我要陪我爹我娘多待一会儿。”
李磊知道他此刻就是说的再多，李逸也是不会离开的。叹了口气之后，李磊走了。
李磊一走，李逸就感觉天地之间都似乎安静了下来，只剩他一人，此刻李逸脑中尽是与李虎苏如相处时的画面，从前不觉得，此刻慢慢回想起来，心中一会儿悲伤，一会儿温馨。
这一场雪直到天亮才停了，李逸也一直跪到了天亮，被风雪侵了一个晚上，浑身忍不住地微微发抖，双腿是早已麻痹没有知觉了。李逸也不全是因为思念父母，不舍得离去，是他后来发现身体上的折磨竟能使他心中的悲痛难过稍稍平复一些。而为了能减轻他心中那种悲痛，身体的上的折磨对李逸来说有能算的了什么。
其实在李逸心里还有深深的自责，他在想，如果当时他没有不顾母亲苏如的阻拦，如果不是他太任性，而是先带着母亲赶紧离开，至少母亲就不会死，可是终究没有如果……一想到这些，李逸就更加忍不住的想要折磨自己。
李逸仰头望了一眼天空，大雪过后的天空万里无云，湛蓝湛蓝的，好看极了。李逸不由地有些看地痴了。忽然脚步声响，那种踩在积雪上的沙沙声。
李逸看是李磊。
李磊道：“你果然还在这儿。”李逸不知道说些什么了，嗯了一声，不过看李磊的气色，精神了许多，好像已经释怀的昨晚的惨事。李磊沉默了片刻后，缓缓地道：“李逸，其实……其实我……是来向你告辞的。”
李逸陡然一惊，惊地下意识就想起身，但站到一半，麻木的双腿一软，又跌落下去。幸好李磊赶紧伸手扶住。
李逸这才注意到李磊肩上背着一个包袱。李磊待李逸能站稳了，才松手。
李逸感觉到他自己心里忽然有些莫名的害怕和不安，道：“你……”说了一个字后忽地没了声音，停顿了好一会儿后，又才道：“你要去哪？”
李磊道：“我爹娘都死了，全村人也都死了。我要去投奔一个远房的舅舅。”
李逸哦了一声，声音中不由满是苦涩地道：“那……那很好呀。”
李磊道：“李逸，那你呢？”
李逸心中茫然，也在心里问了他自己一遍“我呢？”，半响后轻声道：“我自然留在这里了。”说着李逸垂下了头。
李磊皱了皱眉，道：“你没有什么亲戚可以投奔吗？你一个人怎么生活？”
李逸怔了一下，长这么大，李逸确实没听父母说过除了李家村的人还有什么亲戚，李虎的父母早亡，从小就是村里每家每户平时里照顾长大，后来遇到苏如，二人相恋成亲，不过李逸倒是听母亲苏如提起过，他还有一个外公。外公是一个吟游诗人，喜欢在外四处游历，但打李逸记事起就从来没见过，此刻就算那位外公站在面前，他怕是也认不出来的。
李逸摇了摇头，道：“没有。”接着他又马上道：“我也不愿离开这里，爹和娘在李家村生活了大半辈子，我在这里就感觉他们还在我身边。”
李磊的语气中满是忧虑地道：“可是你一个人怎么活下去？”李磊似犹豫了一下，又道：“要不，你同我一起走吧。”
一瞬间李逸确实心动过，但马上又镇定了下来，对着李磊微微一笑，道：“谢谢你李磊。不过我一个人怎么就活不下去了，我有手有脚，我爹还教会我怎么打猎。”说着李逸想起父亲李虎不也是早年就失去父母，他自己一个人不也生活了下来而且打猎的手艺都算是小有名气。越想李逸心中就似乎越有底，越想心中就似乎有一股自强不屈的情绪在蔓延。李逸在心中道：“爹、娘，你们在天有灵，就好好瞧着儿子，肯定能活下去的。”
李磊凝视李逸好一会儿，道：“那、那我就走了，你……你自己多保重。”李逸道：“嗯，对了，你舅舅是在哪个村子，以后我还可以去看看你。”
李磊摇摇头道：“我舅舅他的村子离这里很远，差不多都要走半个月的路程。”
李逸惊了一下，道：“那么远。”不禁有些担忧了，道：“那么远，你路上……”
李磊道：“没事的，放心吧。”
李逸送李磊到村子的寨门口。李磊挥挥手同李逸告别，走出去三四步，他又忽然回转，紧紧地跟李逸拥抱了一下。
李逸愣了一下，也紧紧抱住李磊，道：“你，一路保重。”
李磊道：“你也是。”说完李磊转身，这次真的走了。苍茫一片的雪地上，李磊瘦小的身影显得是那么孤独。
李逸一直待看不见李磊的身影了才收回了目光。这两个从小一起长大，却也一直互不对付的伙伴，但在此刻却觉得对方是自己唯一亲近的人了。
对于李磊的离去，李逸感觉心中似乎又空了一大片。他隐隐能感觉到李磊这一走，他二人只怕再没机会见面了，以前他们之间的争吵对峙，也好像变成了温暖的回忆。
李逸转身望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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