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六十九章东边日出西边雨(2/2)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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自然又艰难起来,连柴米钱都没有了着落,一家全靠九娘撑持。九娘日久生病,按照现在的说辞就是严重的营养不良,乃是虚弱致死。

    一个寒冷的冬至黄昏,九娘紧握了唐伯虎的手:“承蒙君子不弃,让妾身做你妻子,本想尽心力理好家务,让你专心诗画,成为大家。但我无福、无寿,又无能,日后望你善自保重。”

    如果可以看到当时的情景,我想谁也不忍去看这个一生坎坷的男人最后一次放声的号啕。人生里峰回路转的唯一幸福生活,刚刚握住他的手,却又撒手人寰,希望像肥皂泡一样破灭,无助、孤独、悲凉,彻底侵蚀了他的心。

    他的诗、文、画,彻底地沉浸在无尽的痛苦中,打破了所有的界限,肆意奔腾,挥洒心灵的哀愁。每个观摩的人无不身临其境,感受到沉沉的悲凉。

    也因这沉沉的悲凉,让他后来屹立于中国文学艺术史上而不倒。然而,这一切是以无数次充满希望却破灭的生活、无数次得到又失去的痛楚、无数次失之交臂的幸福,人世间最沉痛的代价换来的。

    ……

    扬州的瘦西湖绿荫环抱,山色葱茏,云树笼纱,画桥烟柳,吸引着众多人前来。这天下第一驴友正德皇帝如何能错过这样的美景?这一天他驾临扬州,在如今的南直隶总督王守仁的陪同下,一行人便装也逛起了西湖。

    且说弘治十二年科考舞弊案的受害者唐伯虎东游西逛,也来到了西湖边上。这场冤案,对唐伯虎的打击太大了。眼看着当年就要金榜题名,却顷刻间化成了泡影,为天下人耻笑,这怎能不使他羞惭、怨恨、愤怒和沮丧呢?

    九娘死后,心灰意冷的唐伯虎没有留在苏州,而是满怀辛酸地到处游荡,一时万念俱灰。缺钱时,就卖张画,以此为生。

    来到西湖边,唐伯虎看见西湖旁有一家酒店,酒旗飘展,酒香四溢,不觉酒兴大发,欣然进去。把盏酣饮罢,想结账离开,不料往囊中一探,竟空空如也。

    唐伯虎立时心急起来,环顾了一下店内,没有一个熟识的人,没办法,只得叫来酒保说道:“我因为走得匆忙,一时大意,竟把银两落在客栈中,这位仁兄能否行个方便,赊回酒钱,在下不胜感激,改天定当奉还。”

    那酒保哪里肯就范,对唐伯虎道:“客官,不好意思。我们是小本经营,概不赊账。”

    唐伯虎立觉难堪,看到手中的扇子,一计顿上心头,便对酒保说:“这把扇子做工精良,我就是那个很会画画的唐伯虎,这把扇子上还有我精心画的山水图,能否以扇抵酒呢?要不,我把扇子先放这,回头我再拿银两来换取,可否?”

    酒保看看这扇子,再打量了一下唐伯虎,见他一副潦倒的样子,还是不答应。无奈之下,唐伯虎便拿着扇子,走到酒店中间,对着店中的酒客吆喝着,要把手中的这把扇子卖掉。

    店中一位锦衣老者问道:“喂,你这不过是一把普通的扇子,能值几个钱呢?”

    “这位大爷,您看了便知。”唐伯虎把扇子递给这位老者。

    老者一瞥,便说道:“扇上之画,分明是信手涂鸦,出自无名小子之手罢了!分文不值。”

    说罢,便把扇扔到了酒店门口。不买也就罢了,小瞧也就罢了,扔到门口岂不是伤人自尊?唐伯虎一怒之下,正欲上前理论。

    这时从外面走到酒店门口一群人,为首的是一位锦袍的公子。这不是别人,正是正德皇帝和王阳明一行人,因为中午饿了,便想过来找家酒楼吃饭。

    正德皇帝没有在意,直接走进了酒楼。王阳明却停下脚步,将扇拾起,抚扇而观,见扇上有“唐伯虎”落款,便打量酒店中的人。王阳明见卖扇人器宇轩昂,风流倜傥,便知是苏州唐伯虎。

    王阳明疑惑的下莫非是唐解元?”

    唐伯虎笑而未语。

    话说这王守仁和唐伯虎还真有过一面之缘。弘治十二年,两个人都参加了北京会试。唐伯虎与前科举人、江阴巨富徐经以及好友都穆等人一同赴京参加会试。

    徐经包下了一条船。三人在船中谈笑风生,好是快活。尤其唐伯虎,踌躇满志,意在必得。到了北京城,三人住在招福客栈。唐伯虎少年轻狂,放荡不羁,常常与徐经驾车外出,招摇过市。

    许多人慕名宴请,唐伯虎酒后醉语,更是目空一切,大庭广众面前举杯自夸自是“当魁名士”,言下之意,本次会元、状元是非他莫属了。唐伯虎又说什么苏州城普通举子朱希周能为状元,苏州城的名士、南直隶的解元为何不能?

    唐伯虎还说什么风水轮流转,当年浙江商辂取得“三元及第”,现今应该是南直隶人夺得这项殊荣了,言下之意,唐伯虎将成为第二个商辂。一时间,众人为唐伯虎侧目。

    弘治十二年二月,是会试的日子。王守仁在京城参加会试。同时进入考场的还有徐经、唐伯虎、都穆,等等。王守仁就是那时候远远的看见过唐伯虎。

    结果是,王守仁、都穆,都中了进士。只可惜受科考舞弊案影响,王守仁又是礼部尚书王华的儿子。李东阳等考官不敢将王守仁考卷评为第一。

    言归正传,其他酒客一听眼前的卖画人是个解元,不由都争着看扇中之画,啧啧称赞。众人皆出高价欲购唐伯虎之扇,其中一位出到二十银元。唐伯虎没卖,将扇子给了王阳明。

    王阳明摸了摸身上,只有二块银元,他现在陪着皇帝,不敢暴露身份,便说道:“不好意思,我的身上只有这些银元了,恐怕玷污了唐解元画作。”

    唐伯虎呵呵一笑,说道:“呵呵,足下慧眼识珠,我是佩服至极,你也算是这把扇子的有缘人,此扇非君莫属,我只收你两块银元,够几天吃喝就行了。”

    王阳明收受扇子,拱手道谢。心里惦记着已经上楼的正德皇帝,变拱拱手告辞而去。

    那锦衣老者见状,如梦初醒,拱手说道:“唐解元大名远播,老朽有眼不识泰山。解元画作,天下无双,人间神品。老朽方才多有冒犯,还望海涵。”

    连忙将唐伯虎拉至自己席上唤酒呼菜。盛情难却,又是几大杯酒下肚,唐伯虎有些醉意朦胧,便欲出酒店。

    老者喊道:“解元留步!”

    唐伯虎问道:“你又有何事?”

    “解元能否将那扇卖与老夫?”老者说道。

    “不能,我已将它付与刚才的仁弟,岂能出尔反尔?”

    老者诚恳说道:“我出一百个银元,怎么样?”

    唐伯虎不语,只顾往外走路。

    老者大怒,吼道:“我如此盛情待你,难道你也像市痞那样骗人吃喝吗?”

    唐伯虎打一饱嗝,哈哈大笑,又要迈步,老者拦住,厉声说道:“那你现在就还我酒食,否则,休想离去!”

    唐伯虎对着酒客们说道:“谁是市痞,大家一看就知道啦。是他拉我喝酒,又不是我向他索取,大家说是不是?”

    众酒客哗然大笑。

    此时,楼下的动静惊动了楼上的正德皇帝,便问:“出了什么事?这酒楼怎么如此喧哗?”

    王守仁便将刚才的事一说,朱厚照顿时来了兴趣。他听说过唐伯虎这个人,也想见识见识这个所谓的江南名士。便起身下楼,打算去看个究竟。

    朱厚照和王守仁重新来到前庭时,早已有人请来了当地捕快,捕快向唐伯虎说道:“唐解元乃江南名流,在下早有耳闻,阁下可知这老者何许人吗?”

    唐伯虎说道:“不知。”

    捕快道:“此乃扬州著名的海商,胡天富胡老爷!”

    唐伯虎说道:“那这与我有何干?”

    捕快凑前耳语一番,唐伯虎说道:“噢!原来此人与你家老爷有交情,实在不知。罢!罢!罢!笔墨伺候,待我为胡富房四宝一一备齐。唐伯虎说道:“请胡老爷转过身去。”

    胡天富不知何事,只好照办。唐伯虎三毫两笔,画作立就,众人见状,都捧腹大笑。胡天富不知何事,脱下外衣一看,原来唐伯虎在他背上画了只活灵活现的大王八。人群中,朱厚照也笑的前仰后合,声音特别刺耳。

    胡天富不由怒火万丈,撸起袖子就要打人。王阳明看到此景,急忙过去拉住胡天富说道:“唐解元也不是凡人,在当今皇帝那儿也挂了号,认识的京中大佬多的是,岂是你得罪起的?”

    胡天富想想也是,便把手缩了回去。王阳明又把手中扇子交给胡天富说:“既然你喜欢这把扇子,就交给你了,我再请唐解元画一把就是。”

    捕快也来劝和胡天富,胡天富便骂咧咧地离开了。

    等胡天富离开,唐伯虎便向王阳明施礼,答谢刚才出手相助。到了现在,唐伯虎才想起询问王阳明尊姓大名,却见王阳明对旁边一年轻公子执礼甚恭,那年轻公子问道:“你便是唐寅,唐伯虎?”

    “正是区区,请问阁下……”唐寅看此人气宇轩昂,不敢造次。说话便很客气。

    “呵呵,你刚才戏弄对方,虽然有些刻薄,但非常搞笑。朕……真的很有意思。唐解元,有没有兴趣上去一起再饮几杯。”

    唐伯虎见此人虽然年轻,但说话口气很大,而刚才帮他的那人显然也不是寻常人物,心中更是多了几分小心,只见刚才帮他的人对他点点头,便躬身一揖:“如此,便叨扰了。”

    上得楼来,只见包厢里除了几个作护卫打扮的人,还有两位女眷,两位女眷都是极品角色,唐伯虎心里一动,立刻想起了如今的传言,又偷偷瞄了那贵公子一眼,心里立刻有了谱,便不再犹豫,扑通一声跪下:“草民苏州唐寅唐伯虎,叩见皇上!”

    “哈哈!你倒是机灵。这么快就反应过来了。”朱厚照很是欣赏唐伯虎的机灵劲,赞许道,“行了,朕微服私访,只是为了开心,动静别搞这么大,让朕露了馅。起来吧。坐下聊。”

    “多谢皇……公子!”唐伯虎立刻起身,改口谢道。

    王阳明说道:“在下名叫王守仁,自号阳明,比你小两岁。弘治十二年,与你同进会试考场。”

    唐伯虎当然知道王守仁,两个人同时进的考场,如今两个人的境遇天差地别,你让他心里面如何平衡。文人相轻这是通病,骨子里的傲气又让他不愿意丢了面子。他强作欢颜说:“失敬失敬,原来是新任抚台大人,幸会!我当年虽然是南直隶乡试第一名,但如今却只能做个画师了。”

    万般皆下品,唯有读书高。唐伯虎如今以书画为职业,有违常伦,迈出这一步,需要很大的勇气。

    王阳明见他语气轻松,好像没了科考舞弊案的阴影,便说道:“江西有位乡贤名儒,名叫娄谅,唐解元肯定听说过。我十七岁那年,曾经拜访过他。他告诉我,‘圣人必可学而至’。唐解元虽然不再参加科考,但同样可出来做点实事嘛。”

    “不炼金丹不坐禅,不为商贾不耕田;闲来就写青山卖,不使人间造孽钱。”唐伯虎故作潇洒地向王阳明赋诗,又接着说,“我已经做不了官,我也不再去研学什么理学、新学了。我的目标,就是游戏红尘,做江南第一风流才子。”

    “没出息,”朱厚照突然冒出一句,不屑地说道,“做不了官,就不能够做实事了?怪不得齐王说性格决定命运。所谓的才子都是一副臭毛病,自视甚高,又高不成低不就。听说你当初不愿意去浙江做个小吏,莫非认为做小吏很屈才,容易做而不屑为之,或者以为朝廷这是羞辱你?”

    说罢,正德皇帝两眼炯炯有神的看着他。唐伯虎这才想起皇帝还在这里,一时间不好如何做答。额头上的汗就冒出来了,顿时手脚无措,如坐针毡……

    (未完待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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