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15章 第 315 章(1/2)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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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王记酱铺的伙计早就跑出去找人求救。

    这年月百姓有事第一个念头并不是报官,衙门的官差并非百姓家犬,甭管有道理没道理,拉扯到衙门、官差,不死也得脱一层皮。除却官绅士家,大部分平民百姓遇事还得找亲友邻居帮忙。

    计春儿奔出去先拍了对门苏老汉家的门,一通哭诉之后,又说要去找王家两位出嫁的姑奶奶。

    苏老汉便叫了两个在家的儿子,又去联络了刘叟,带着刘叟的三个儿子,街坊邻居呼呼喝喝串联一阵,浩浩荡荡二十好几个青壮各自提着扫帚、扁担,往王记酱铺进来。王老太还坐在地上起不来,恰好背后就有来看热闹的女眷,七手八脚把她搀扶起来,询问详情。

    王老太煞白着脸,小声说:“三儿回来了。与她爹在后边。”

    这句话把气势汹汹的一班人都吓了一跳。

    安仙姑在王家显灵的消息,原本就是王老汉掩饰自己毒杀夏初八的托辞。他故意散播出消息,街坊邻里当然都有所听闻。有了王老汉或明或暗地“验证”,东门这条街的百姓都对安仙姑深信不疑。

    在王老汉编造的故事中,去祭拜安仙姑的王三姑娘才是女主角,被安仙姑暗中提点保护着。

    现在被发落到庵堂落发出家的三姑娘突然回来了,乍然要见这位传说故事中的女主角,胳膊粗壮、手持扁担的青壮男子们也有点心里发慌——那安仙姑只垂青少女小孩,杀男人从不眨眼!

    也有不信邪的男子低咒一声:“大老爷们怕个鸟呐?我就不信这世上还有女儿殴爹的道理!”

    有人带了头,余下青壮也就跟着鱼贯而入。

    这时候伏传已经带着王姑娘的尸身翻|墙而去,只剩下王老汉满身是血躺在地上。

    众人看见王老汉的惨状,脖子上戳着大窟窿,胯|下血迹斑斑,冬天的厚棉衣都被鲜血燃透,各自觉得脖酸胯凉,深为惊怖。万万想不到王姑娘不是殴打亲父,她是把亲父虐杀了一遍!这对于在场所有大老爷们来说,都是一种不可名状的恐怖,还有极度疯狂的愤怒。

    刘叟是个极其严肃的老者,见状气得双手发抖,怒吼道:“使人弑父的邪祟妖物!是可忍也,孰不可忍也?!我今日便要去把安氏妖妇的祭坛捣了!”说着,他三个儿子便跟着他一起往外走。

    苏老汉哎呀一声,回头又看王老汉的尸身,说:“老刘,老王这还……还未裹敛……”

    刘叟怒道:“裹敛自有他老妇亲女,你胯|下还有二两肉,随老夫去砸了安氏妖妇的老巢!你莫不是怕了那妖妇吧?皇皇青天,昭昭白日,老夫就不信,她还能把我等一齐杀了?!”

    不等苏老汉应答,在场邻里青壮都应和了起来:“对,对,捣了那仙姑石!”

    群情激奋之下,也没人再理会苏老汉。苏老汉两个儿子都不好意思,拉扯着苏老汉递眼色,苏老汉只好答应:“我随你去。随你去吧!”

    一行人浩浩荡荡地上了街,引来无数街坊侧目询问。

    这群人一边走,一边向前来打听消息的街坊诉说王家的惨案,认为整件事是由安仙姑主使,“安氏妖妇”安排王姑娘回家“弑父”复仇,也是“安氏妖妇”安排王姑娘从家中神秘消失。

    在安仙姑的神秘传说威胁之下,杏城男子对妻子、女儿的态度都好了不少,不敢肆意欺凌。只怕妻女偷偷跑去给仙姑石上香,闹得自己莫名其妙死于非命。毫不夸张地说,杏城男子苦安仙姑久矣。

    王老汉死状之惨,触动了所有男人的底线。

    恰好有大股队伍要去河边捣毁仙姑石,沿街住户的男主人都气势汹汹地加入了进来,更有不少男人故意砸毁了妻子的香篮黄纸,当街殴打妻子,怒吼道:“你还要去拜什么安仙姑?宽纵女儿弑杀亲父,难道不是邪神妖孽?我便该将你这刁妇处死!”

    打得妇人跪地求饶,这男人方才得意洋洋地操起扁担,撵着大队伍奔去:“贤兄,弟亦往!”

    相比起男人们的群情激昂,沿街妇孺皆满眼惶惶。也有妇人出头,招呼同伴去仙姑石保护烧拜之处,可惜应者寥寥,还有不少出来劝说浇冷水的:“咱们妇道人家哪里强得过男人大丈夫?仙姑在天有灵自然会保护祭地。就算真的被捣毁了……仙姑在,一切都在,何必去鸡蛋碰石头?”

    此言一出,心怀忧虑的妇人们纷纷应和,各自回家紧闭大门,不再理外边的闲事。

    东门街坊一路纠集了近百男子,浩浩荡荡地出了城门,直奔仙姑石而去。

    城门吏见势不妙,立马叫人去县衙报信。

    这批人已经酿出了几分杀气,见河边沿途兜售香烛黄纸的妇人,不分青红皂白一顿推搡,抢过妇人们手里的香烛篮子,掼在地上砸得七荤八素。若有妇人性烈叫骂,这群动手的男人便不再客气,肆意拳脚相加。

    混在一起的男人多了,难免有地痞流氓浑水摸鱼。争执中,这里掐一把肉,那里不着痕迹地抢些银钱。被欺辱的妇人若是敢叫骂反抗,男人们钵大的拳头当头一击,要么当场昏死过去,要么掉下几颗牙齿、碰坏了嘴唇舌尖,蔫蔫儿地再也说不出话来。

    河边到处都是飞散的黄纸,踩坏的清香蜡烛,东门街坊的庞大队伍并不停留,浩浩荡荡往前。

    在沿途遇到提着香烛去仙姑石祭拜的妇人,这批人也如法炮制。

    先是抢夺手里的祭篮,再义正词严教训一番何谓妇道,若是妇人斗胆反抗,难免拉拉扯扯拳打脚踢教训一番。

    平门百姓的妇人打了也就是白打了,恰好遇到好人家的千金小姐,带着家丁奴婢来拜仙姑石。

    这群人仗着人多势众,居然也不管不顾地围了上去,冲着小姐的轿子怒吼:“哪家的小娘子,忒不守妇道,烧祭野祠淫祀,既触天纲王法又犯闺训妇则,真贱妇也!”

    这时候情况已经有些失控了。

    刘叟与苏老汉都想约束。然而,大家都是邻居街坊,也不像乡下村里住的都是同姓亲族,没了上下辈分约束,人家凭什么要听你的话?

    再有沿途不少地痞流氓钻进来凑热闹,想着法不责众,难得有机会看一看住在深宅大院里的小姐,打起来说不得还能趁机摸一把……纷纷叫嚣着要教训这个不守妇道的“安氏妖妇信徒”。

    很快就打了起来,小姐带来的几个家丁完全招架不住气势汹汹的群众,被打得抱头鼠窜。

    几个丫鬟死死护在轿子外边,想要保护自家小姐。却被几个地痞抱腰抱起,直接抱到一边。再有几个流氓趁势掀开了轿帘,满脸不怀好意的笑容,作势要伸手——

    苏老汉气得脸红脖子粗,怒吼道:“你们这是在做什么?快住手!”说着就要上前阻拦。

    他两个儿子紧紧拦住了他,小儿子劝道:“爹,群情激奋,拳头也不长眼睛。您老人家一把岁数了,仔细伤着!”大儿子跟着劝说:“那姑娘非要来祭拜安氏妖妇,想必平时也不守闺训妇德,活该今日受些教训。”

    苏老汉反手一巴掌抽在大儿子脸上,命令道:“怕你爹挨拳头,大孝子倒是上前一步主持公道!你看看那都是些什么人?麻二狗、陈四痦子,他、他们都是地痞流氓!快去救人!你们不去也别拦着我!”

    苏大苏二兄弟还是死死抱住苏老汉,不管苏老汉怎么咒骂训斥,不放手也不肯出头。

    轿子里扑地飞出一盆烧得火红的银丝炭,一直躲在轿子的颜小姐没办法了,阴着一张脸冲了出来,怒道:“我乃城西颜家四小姐,夫婿是龙鳞卫河西郡衙督军顾苹襄,干你们亲爹的,我老公是四品大官!敢来堵我的轿子,都不想活了吗?!”

    这一声怒吼镇住了不少人,颜小姐又转身,从轿子里拿出一把小巧的手弩,对准身边一个地痞:“他爹的臭流氓,把我丫鬟放了!再敢动她一下,叫你一箭封喉!”

    还真的就把那地痞吓住了,呆呆地松了手。丫鬟趁机挣扎开,奔回颜小姐身边。

    颜小姐又把手弩对准其他几个,将几个丫鬟全都救了下来。

    杏城街面上的地痞流氓也不全都没有见识,这批人常常和杏城纨绔厮混,帮着喝班打杂,消息灵通不说,见识也不差。眼见颜小姐用夫婿的身份和一把手弩控住局面,就有比较高级的混混在人群里阴阳怪气地说:“颜小姐,听说顾督军前些日子才与你家退了婚,要另娶高门闺秀?您今日来拜仙姑石,不会就是想请安仙姑帮您看看姻缘的吧?——还是想让安仙姑谋杀刚退婚的未婚夫啊?”

    颜小姐脸色不变,她身边几个丫鬟就很生气了,气鼓鼓地双眼发红,在人群中搜索。

    “颜小姐手持的小弩是军中所有吧?您若是卫督军夫人,携带军械防身也是题中应有之意,您这都和顾督军退了亲事,就没有把军械一并退回去?寻常人家私藏军械是什么罪过啊?查实了怕不是缴些罚银的罪过,指不定您娇滴滴的千金大小姐还得去堂上过一遍呢?”阴阳怪气继续在人群里喊。

    颜小姐握着手弩的指尖微微发颤。

    人群里已经发出哄堂大笑,不少人七嘴八舌地“劝”她赶紧去衙门自首。

    无论如何,能当众羞辱一位养在深闺的千金小姐,就是底层百姓人生中难得的刺激经历。

    就在此时。

    从仙姑石那一方奔出来十多名身穿同样浅灰色棉袍的背剑侠士,城门那一方则有二十余骑玄衣轻甲的士兵飒沓而至,把这近百人的街坊青壮地痞流氓一前一后堵在了当场。

    杏城百姓先认出了仙姑石那边过来的灰袍侠士,纷纷招呼:“是剑湖庄的凌大爷。”

    剑湖庄就是杏城附近的古修门派,修法早就遗落得差不多了,现在主要吃江湖饭,因门派安家在杏城附近,许多弟子都从杏城招募,与杏城百姓关系非常紧密。

    凌苍原是剑湖庄本代大弟子,常在江湖上行走,许多杏城百姓都见过他。

    他距离比较近,先走到颜小姐身边,施礼问候:“小姐安好?”

    颜小姐没好气地瞪他一眼。你管这叫安好?

    凌苍原脾气好不以为忤,他身边的师弟简灏就忍不住了:“你等愚夫愚妇若不迷信邪祟,我们也不必连夜赶来杏城收拾残局。听见这边打架,我师兄好心好意来救你,你还不乐意了?”

    凌苍原拦了简灏一下,回头瞪他:“你少说两句。”

    正在此时,对面城门方向过来的玄衣轻甲骑士也已经靠拢,这批骑士都戴着半遮面孔的深盔,只露出双眼与口鼻,盯着聚拢一处的街坊青壮,眼神极为不善。他们并未绕行,直接列队从人群中分出一条路来,背后一个戴着白羽盔的骑士身披大氅,策马小跑而至。

    颜小姐看着这人的身影体格,竟然将手弩对准了他,啪地射出一箭。

    凌苍原急忙抽剑欲挡。

    手弩发箭的速度太快,凌苍原晚了一步,箭已经飞了出去。

    令人错愕的是,马上那人将手一展,居然就把小箭接在了手里,忽地翻下马背,大步流星走近颜小姐身边。颜小姐匆忙中还要取箭上弦,那人就将手里的小箭塞进了手弩劲弦之上,熟练地帮着拉开,抠紧,拉着颜小姐粉白的小手,将箭尖对准自己的胸膛:“尊尊,射这里。”

    颜小姐狠狠一拳垂在他硬邦邦的头盔上,哭骂道:“你穿着甲,射不透!你总以为我很蠢!”

    这人将头盔摘了下来,露出一张浓艳深邃的俊容,笑道:“在下岂敢?姑娘是杏城最聪敏擅谋的小娘子,在下正是仰慕姑娘才华机智,方才万金求聘。适才好像听说谁在喊‘我老公是四品大官’……这个四品大官,说的不会就是在下区区不才我顾某人吧?”

    气得颜小姐举起手弩,对准他的脸瞄了半天,砰地射出一箭。

    顾苹襄侧身躲了过去,吓出一身冷汗:“颜尊尊!你真要射死我?!”

    颜小姐提起裙摆就踹他,踹了一下,再踹一下,哭道:“你要与我退婚,还看着这群暴徒欺负我,你早些为何不来?我被人堵在轿子里,差点被人欺负,我端烤火的盆子砸流氓地痞,把手都烧坏了,烫出这么大一个泡……你这样没用的男人,死了也就死了,我难道很稀罕?!”

    顾苹襄面露惭愧之色:“是我来晚了。”又牵起颜小姐的手,想要检查她手上的大泡。

    哪晓得颜小姐两只手都是白生生的,纤细又粉嫩,除了有点炭灰,半点都没伤着。

    他无语地看着颜小姐。

    谎话张口就来的颜小姐哼了一声,丝毫不觉得惭愧。

    顾苹襄又忍不住问:“你来拜安仙姑?你想求她什么?”

    颜小姐哼笑道:“小女子还能求什么呢?自然是求仙姑保佑顾大爷长命百岁、官运亨通,与新聘的高门闺秀早生贵子,恩恩爱爱,白头偕老。”

    “尊尊……”顾苹襄还想说什么。

    颜小姐已经转身上轿,吩咐丫鬟和家奴:“回家!”

    顾苹襄追近轿旁,问道:“不去烧香求安仙姑保佑我‘长命百岁’了?”

    颜小姐哼了一声:“我知道你此来不是为了我。不管你是不是为了我,你今日来了,阴差阳错替我解了围,我承了你的恩情。从此以后,你走你的阳关道,我过我的独木桥,你我两不相欠!”

    说着话,轿帘一掀,她将手弩递了出来:“既然是军械,我就不留着了。还给你吧。”

    顾苹襄犹豫再三,还是伸手把手弩接了过来:“尊尊,过两日我去府上拜望,一定会给你一个交代。”

    “大可不必了。”颜小姐吩咐起轿,掀起轿帘最后看了顾苹襄一眼,“顾将军,后会无期。”

    颜小姐的轿子有几个被打得鼻青脸肿的家奴护送,顾苹襄不大放心,吩咐四个属下随行:“务必安全送抵府上,不许任何人骚扰冒犯。”

    送走颜小姐之后,顾苹襄又命人把刚才动手打人的青壮都揪了出来,稀稀落落抓了十多个。

    “刚才是你挑头冲撞颜四姑娘的轿子?”顾苹襄看着这人贼眉鼠目的猥琐样儿,飞起一脚将人踹翻在地,硬邦邦的军靴往下一抬,咔嚓,胳膊就断成三截。

    惨叫声中,顾苹襄冷笑道:“臭水沟里的耗子,也敢张嘴说道我家婆娘的妇道闺范?你也配!”

    见他下一脚对准的是这人的脖子,身边的侍卫秦栩急了,连忙屈膝伸手,死死架住了顾苹襄将要落下的靴子:“督军息怒!如今谢真人法驾降临杏城,您千万三思!”他疯狂向顾苹襄暗示:这类地痞流氓过犯虽多,却罪不至死。平时找个由头弄死也罢了,现在不是情况不一般么?

    顾苹襄深吸一口气,将提起的脚缓缓放下,阴着脸将拖出来的闹事人群都看了一眼,命令道:“掌嘴!全都掌嘴五十下!给我狠狠地打!——刑毕他们嘴里还剩下几颗牙,你们就摘几颗牙!”

    凌苍原与师弟简灏面面相觑,到底没有说话。

    那群纠结而来的东门街坊也没人敢吭气。

    对付同为白身的妇人,或是孤身出行的小姐,他们人多势众还敢拼着法不责众闹一闹。自来就有秀才遇到兵有理说不清的古谚,兵匪、兵痞的说法也不是闹着玩儿的。这二十多个身穿玄甲的骑兵,看上去就训练有素、装备精良,别说百十个百姓,只怕几百个步兵都能砍杀干净。

    再者说了,刚才颜小姐说了什么?她夫婿是龙鳞卫河西郡衙的督军。

    四品的督军!杏城令才是七品官呢!

    惹不起,惹不起。

    被顾苹襄揪出来掌嘴的除了冲锋在前的地痞流氓,还有几个平时就爱惹事的街坊青壮。刘叟的两个儿子也在其中。这些人被龙鳞卫士兵抓出来跪成一排,说是掌嘴,这群士兵也舍不得用自家巴掌去抽,各自解下腰间革带,抡圆了膀子揍。

    顾苹襄命令要在五十下内揍掉满口牙齿,糙当兵的哪有那么精妙的技术,实在打不下来就举起拳头敲,敲得这十多个地痞流氓不住求饶,连声哀哭:“要不拿钳子来拔了吧……”

    施刑的士兵正色道:“别闹,军令如山!”

    顾苹襄这口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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