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27章 第 127 章(1/2)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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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谢青鹤恢复了自己原本的模样,也是十一岁左右,却比苏时景高挑俊秀太多。

    他在二郎的惊呼中睁开眼,意识到自己变换了容貌,却没有太多惊喜。

    对于他所新创的器道修行而言,这是好事。

    对他如今的处境来说,就是天大的坏事。

    他的皮囊虚弱到承载不住神魂,任凭神魂肆意改变皮囊的形态。

    可是,神魂只管想当然地指挥,并不能补齐皮囊的先天缺失。就如同一斤面只能做八个馒头,神魂偏要强行做十八个馒头出来。那么,多出来的十个馒头能去哪儿找缺失的面粉?

    没有面粉,只能拼命加水。水加得多了,就会变成面粉汤,一个馒头都做不起来。

    换言之,如今谢青鹤的模样只是虚假繁荣,持续不了多长时间,苏时景的皮囊就会彻底崩溃。

    ——苏时景是整个入魔世界的中心。

    一旦苏时景的皮囊死亡,谢青鹤脱体而出,这段旅程就会彻底结束。随着谢青鹤进来的伏传也会跟着他一起离开,且没有再来一次的机会。

    谢青鹤此行的目的已经达到,离开也无所谓,伏传却还有耿耿心结未解。

    “二郎,去搬一块石头来,凿刻南斗星序,放在门前树下。”谢青鹤吩咐。

    尽管模样变了,说话的语气神态总不会变,二郎马上就认出这人就是大师父,压住心底的惊涛骇浪,转头就去找石头,还有几分惊疑不定:“大师父,要什么样的石头?”

    “俗人轻易搬不动的。”

    谢青鹤连站起来的力气都没有,只能坐在屋檐下指挥:“我修行出了岔子,来不及向你小师父报信。若留书信,只怕遗失。你找一块不易移动的大石头来放在门前,他来看见石头上的留信,知道我去了哪里,就不会担心了。”

    南斗注生,北斗注死。

    谢青鹤让二郎在石头上刻南斗星序,伏传就会知道他是不得已借命去了。

    二郎刚开始还在寻找巴掌大的食堂,闻言就改了目标,隔着老远挑了一块磨盘大的巨石,仗着修行积蓄来的怪力,骨碌骨碌强行将之滚到了门前的大树下。

    谢青鹤指点他磨去巨石一块裂面,二郎又不大好意思:“大师父,南斗星序……?”

    谢青鹤只好凑近了,在石面上点了几下。

    做完这一切之后,谢青鹤也顾不上体恤二郎来往奔波,催促二郎马上收拾干粮清水,背着他上路。二郎不敢有异议,和面烙饼手脚不停,就是忍不住问了一句:“背着您走?”

    有马车牲口不用,为什么要背着跑?两条腿哪有四条腿跑得快?背上哪有车上舒坦?

    “七日之内赶不到莽山密林,我必死无疑。”谢青鹤不避讳示弱,必须告诉二郎此事严重。

    二郎背后汗毛都竖了起来,手脚越发轻快地烙饼。

    稍等了片刻,谢青鹤发现二郎在啪嗒啪嗒掉眼泪,他怕眼泪弄脏了烙饼,又用自己的袖子接住。

    “为何要哭?”谢青鹤问道。

    二郎终于忍不住了,哇哇哭道:“七天……七天怎么跑得过去?”

    他一边痛哭还一边麻利地继续烙饼,把烙好的素饼晾干,先包上油纸,再放进干净的包袱里。

    “大师父,你到底怎么了哇?怎么突然就要死了?昨天不是还开开心心的,叫小师父来看你么?莽山那么远……那么远啊……呜呜呜……七天时间……我真的跑不到……”

    谢青鹤哭笑不得:“我既然做了安排,你只须尽力,不会做不到。”

    看着二郎哭得满脸泪痕的样子,谢青鹤也不觉得他痴长年岁,反倒有些感念他的赤子之心。毕竟,肯为你的死亡伤心痛哭的人,不论才干人品,最起码是自己人。

    二郎准备好干粮,只备了一些水,连换洗衣裳都没带。

    ——也实在是没法儿带。

    他按照谢青鹤的指点,做了个背椅,把烙饼和清水挂在背椅两侧。

    待谢青鹤坐上椅子之后,二郎蹲身背起椅子,撒腿就往莽山方向跑。为了赶时间缩短距离,完全顾不上循路而行,遇山翻山,遇水涉水,遇上天堑悬崖,若是距离短窄,就用长绳飞索借力跃过,若是超过了长绳飞索的距离,就吭哧吭哧往下爬,走到对面之后,再吭哧吭哧往上爬。

    再是修行之人,毕竟还未入道,体能总有极限,二郎也需要饮食休息。

    体力到极限的时候,二郎就忍不住要哭:“大师父,我没用。”

    谢青鹤不让他休息,说:“你若躺下,我就要死了。”

    二郎累得干呕,还得咬牙爬起来继续跑。

    谢青鹤就在他背后指点:“我教你采气的法门。只是你要记住,所采之气强身自用,事后都得还诸天地。先将一口气咽在丹田处,从下往上,开天心九窍……”

    二郎整个人意识都模糊了,只听见谢青鹤的声音,浑身气行跟着指点循环奔跑。

    最开始两天,二郎过得非常艰难。初学的采气术跟不上体能的消耗,时时刻刻都有要崩盘的噩兆。只是想起谢青鹤那一句“你若躺下,我就要死了”的恐吓,二郎只能咬着牙坚持。

    到了第三天,二郎就变得轻松许多,不自觉地跑得更快,翻山越岭,宛如平地。

    根本不必第七天。

    到第五天的晚上,二郎就跑进了莽山范围。

    看着山下零星亮起的农家灯火,二郎跪地哭泣:“大师父,我们到了!”

    “再往里走。寻一个千年老树环绕的地方。”谢青鹤说。

    他要借命修行。

    二郎的喜悦还不及收摄,就背着谢青鹤继续往大山里穿行。

    莽山之中树大林密,落叶积淤,烟瘴丛生。

    二郎打小生在京城,虽然生活贫困,却连农活儿都没怎么见过,更没见识过莽山这样的古林。

    谢青鹤一路上教他各种驱虫祛毒的小法门,在这种不小心就会丢了小命的压力下,哪怕二郎资质普通,学得也是又快又扎实。

    到了莽山之后,树冠高耸入云,遮天蔽日,二郎依靠天象辨认方向的手段就没用了。

    何况,要寻找合适的修行之地,也得靠谢青鹤自己。

    以谢青鹤如今的状态,皮囊无比虚弱之下,几乎连坐都坐不稳。二郎在莽山中走了小半天,一路上就看见了无数恐怖的生物。各色说不出名字的蛇虫鼠蚁,自山林中一闪而逝的走兽飞禽,全然是野兽毒虫的天下,不是人类居住的地方。

    “大师父,那么大的蛇……”二郎看着趴在地上一动不动的大蟒,吓得有点腿软。

    谢青鹤沉默不语。

    二郎没听见谢青鹤的回答,忍不住回头一看。

    只见他走过来的方向,原本遮天蔽日的草木都已经荒芜,就像是被没有实体的火焰焚烧过一样,所有的草木都失去了生命,干枯在当场。栖息在树上林下的毒虫鼠蚁尚且不知觉,偶尔爬行,咔嚓一声,不再坚韧的树枝断开,不再水润的树叶分裂……

    “再往里走。”谢青鹤吩咐。

    借草木之命延寿,是知宝洞典籍中记载的一种上古偏门。

    早在数千年前,草木延寿术非但不是偏门,反而是一种很风行的正道法术,有着极其严格的诫条。有人群栖息的地方,不许借命;百年小林,不许借命;草木有精而无神,若老林之中有草木成精,也不许借命。借命之说,有借有还。这会儿向草木借了寿命,强壮自身之后,还得一一还回来。

    许多地方说枯木逢春,枯木再生,多半都是修士借命之后,前来还命所致。

    一借一还之间,对草木没什么妨碍,说不得还能得修士润养,生出精灵。

    之所以会从正道法术变成了偏门,就是因为时代发生了改变。

    上古之时,深山密林中的猛禽凶兽,多半会对栖息在外的凡夫俗子造成威胁,所以,在老林中借命延寿,顺带毁掉了猛禽凶兽大蟒的栖息地,使它们无处安生死于非命,对于上古修士而言,并非造孽,而是功德。

    随着人群聚居地越来越多,古老的密林越来越少,密林中的猛兽飞禽不再是人类大敌。

    这时候再大规模使用草木借命术,草木固然可以枯木逢春重获新生,一死一生之间,少则数年,多则数十年、上百年,依托草木生长存活的蛇虫鼠蚁必然难逃成批死亡流浪。

    修士们反省自身,将草木借命列入了偏门之中,不再轻易施用。

    这也是谢青鹤坚持到莽山来借命的原因。莽山有十万里密林,就算他借命毁去了一些,也不耽误这里的小动物们迁徙求生。若是在武兴城附近的天水丘借命,那里的飞禽走兽就得死个干净。

    二郎原本被背后的枯萎荒芜吓得心中忐忑,听谢青鹤说了来龙去脉之后,总算松了口气。

    “我还以为大师父是哪路妖怪……”二郎嘀咕。

    “我教你的采气之法,也是草木借命术的一脉分支。你暂时借了山川灵气,强悍自身之后,记得要还回去。向天地万物求救,只是迫不得已的法门,不是自己的,终究不是自己的。”谢青鹤告诫。

    上古许多修士都想借天地灵气强壮自身,如愿飞升的一个都没有,全都陨落在天门之前。

    这一脉修法早已被认定为邪道,正经的修门全都不再传承,只做记载。

    二郎不住点头:“是是,大师父,我过些天就去还了。”

    谢青鹤哭笑不得:“也不是让你马上就还。待你修行有成,再把这些灵气清除就是了。得自天地,还诸天地。天地有行,自然会收去。”

    密林之中,压根儿就不见天日。

    谢青鹤借得一片草木精气之后,状态瞬间好了许多,指点二郎往莽山深处寻找。

    二郎学了驱虫御兽诀,一路上把各类毒虫蛇鼠赶得到处跑,偶尔修法失控,就得靠着谢青鹤替他收拾残局。好在密林之中到处都是古木,谢青鹤左手借命,右手驱虫,也不至于出意外。

    又走了近两日,终于在莽山深处,找到了一片符合谢青鹤心意的千年老林。

    “这些树都有一千年了么?”二郎满眼感慨。

    谢青鹤就没有告诉他,这些树多则数万年,最少也有七八千年。

    若是放在其他地方,这些树木都可以成精了。可惜这地方灵气内沤,引草木之精以自闭。也就是说,这地方烟瘴缭绕,不使人类靠近,汲取了草木的气运。所以,这地没有人靠近,草木自由生长,却始终没有任何一棵老树成精。

    “就在这里,把我放下来。”谢青鹤说。

    积淤的落叶根本清理不完,二郎拖了一块被雷电击倒的朽木近前,把背椅放下来。

    谢青鹤缓缓站起来,在古树环绕之下,闭目片刻。

    “噗——”

    谢青鹤喷出一口乌黑的旧血。

    二郎吓得连忙上前:“大师父?”

    “这就……好了。”谢青鹤吐出来的都是淤血,说话间,还吭吭吐出一些残血,“我要入定修行,或许要花些时间。这地方生活艰苦,你可走出密林等候,或是,去寻你小师父?”

    二郎一路上背着他跑来莽山,知道他身体虚弱,哪里肯走:“大师父也知道此地生活艰苦,我好歹能跑能跳有一把力气,正好照顾大师父起居。只是咱们进山来,什么都没带……等大师父稍微好些了,我去山外采买些油盐酱醋被褥袍服……”又忍不住带了些犹豫地问:“咱们要长住么?”

    谢青鹤也是第一次遇到这种情况,心里没底:“三五个月?”

    那就肯定要去买东西,才能过日子了。二郎心里有了数,点头说:“我知道了。”

    谢青鹤很快就坐回背椅上,开始入定修行。

    二郎站在他身边,站累了就找个地方蹲着。这几天都在疯狂奔跑,带的干粮他没怎么吃,也就是谢青鹤吃了几口。这会儿闲得无聊把包袱打开,发现饼子都发霉了,只好扔在一边。

    也不知道过了多久,谢青鹤还在闭目修行。

    二郎又困又无聊,先用驱虫御兽诀把四周料理了一番,看着各路蛇虫鼠蚁悉悉索索往外跑。

    他就睡在谢青鹤的脚下,没多会儿就呼呼睡去。

    睡醒之后。

    谢青鹤还在修行。

    百无聊赖的二郎跑远些去放了水,生火烤了个不认识的小动物,没佐料,吃着有点腥,居然也吃得喷香。二郎觉得,可能是因为他饿了七八天,一直喝风饱肚的缘故。

    在水泽附近,他找到了一些看似颖果的东西。

    只是密林中各类作物看着都似是而非,二郎也不是农家出身,对长在地里的东西没什么经验,也不敢瞎采乱吃——那小动物烤熟了吃不会中毒,林子里的草啊花啊菌啊,一个不小心就把人吃死了。

    混了半日之后,二郎闲得无聊,也开始做功课修行,直到又开始犯困。

    ……

    这么三五日过去之后,二郎实在是顶不住了。

    谢青鹤坐在背椅上一动不动,呼吸平均,神色舒展温和,没有半点痛苦之色。

    二郎好歹也是被带入门的修行者,知道谢青鹤的状态很好,不必担心大师父不吃饭不休息不上厕所的事。可是,谢青鹤这入定就是整五天,且根本不知道还要多久。说不定就是三五个月!

    二郎思前想后,又给附近施了一个驱虫御兽诀,这才抓紧时间往外跑。

    这驱虫御兽诀不是为了保护谢青鹤,而是保护没有神智的各类小虫子小动物。

    谢青鹤入定的时候,自有神通保护。若蛇虫鼠蚁前来攀爬,通常也不会被驱赶。但是,如果蛇虫鼠蚁稍有攻击的意图,马上就会被入定中的谢青鹤无差别攻击。这时候的谢青鹤是清醒的也完全不清醒,靠近他的飞禽走兽毒虫毒蚁都会死于非命。

    二郎在密林中完全不出意外地迷了路,晕头转向找了快三天,才撞到了被谢青鹤借走性命、一路枯萎的草木地界时,方才算是找到了出路。他算计着耽搁了时间,担心谢青鹤出关时找不到自己,只想着快点买好东西赶回去,宁可多花钱银钱,到林外就找附近的农家想要换些油盐酱醋。

    哪晓得靠山而居的山民穷得叮当响,根本就吃不起盐,哪里买得到?

    这时候二郎才惊觉,从什么时候开始,我也习惯了每餐浓油赤酱、大鱼大肉的日子?

    他觉得自己艰苦些没什么,反正打小过的都是苦日子。可是,大师父不一样啊。小师父在的时候,把大师父照顾得多么周到?吃茶用泉水,烧饭用井水,一丝错漏都不能有。

    若是大师父出关睁眼,我给他一块没有撒盐的炙肉……小师父可能会掐死我!

    不得已,二郎又继续往外跑。

    从村子找到乡上,又摸到了县上,才算是买齐了佐料和布料。他背着锅碗瓢盆各色玩意儿往林子里跑,不幸又迷路了两天,才找到了谢青鹤闭关入定的古林之中。

    谢青鹤居然还在闭目修行!

    二郎检查过附近,没有任何起居生活的痕迹,可见大师父是真的没有睁过眼。

    ……前后就有十几天了吧?

    二郎看着自己背回来的油盐酱醋、锅碗瓢盆,突然升起一种很不好的预感。

    难不成……

    真的就要三五个月之后,大师父才会醒来?

    ※

    谢青鹤缓缓地睁开眼睛。

    他知道已经过去了很长的一段时间。

    只是,数千株古木源源不断借命给他,他并未感觉到饥渴与枯竭,皮囊也失去了体感。所以,这所谓“很长一段时间”究竟是有多长,谢青鹤也没有很准确的认知。

    睁开眼之后,谢青鹤看见的一切都使他迷惑。

    他记得自己坐在一块被雷击的朽木之上,四周都是凄慌的幽林。

    现在他坐在一间简陋的木屋里,这木屋有个很高的屋顶,能够遮挡从天而降的暴雨,然而,在屋顶之下,又有一块很大的镂空墙板,可以使风气自然流动。往下的墙板也很奇怪,明明四面合围,又挖了很多洞洞,完全没有挡风的效果。

    屋子里空荡荡的,什么都没有。

    谢青鹤低头看了一眼,不对,也不是什么都没有。就在他的身边,放了一只不知什么动物尾羽束成的毛掸子,那把手都摸出了熟光,可见是常常在使用。

    ……这是,拿来给我身上掸灰用的?谢青鹤觉得有点荒谬,还有一丝好笑。

    他的衣裳已经不合体了。

    肩上披着宽大的袍子,腰间轻轻束着系带。

    这很显然是二郎给他披上的。想要给他换新衣裳,又不敢太过亲近,只能粗粗地披上。

    谢青鹤能感觉到原本衣裳小得不再合体,却没有被勒住的难受。他将披着外袍脱下看,发现原本的衣裳都被剪开了,两条袖子各豁开一条口子,两侧腰间被剪了口子,裤管也被剪了口子……

    就剩下几条布片,勉强挂在身上,难怪不会觉得勒。

    二郎听见屋内的动静,一骨碌钻了进来,嘴唇抖动:“大、大师父……”

    这人活得好艰辛的样子。

    头发跟鸟窝似的乱糟糟地束起来,衣衫褴褛残破,倒是养出了一身腱子肉。

    “这是……有几年了?”谢青鹤不确定地问。

    “整整六年了!”二郎脸上悲喜交加,“大师父,我差点以为您要在这里坐一辈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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