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25章 第一百二十五章(2/2)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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怨恨握在一起,悲恸的呜呜大哭:“范贵明一天都没有带过他,他怎么就跟范贵明那么像!那么像!!”

    “果然骨子里就流着他父亲的血。都是骗子!骗子!”

    至少他死了,母亲还会愧疚,觉得对不起儿子。可若范绍东是诈死……

    呵呵。

    *

    桂嬷嬷从小伺候朱娴娘。深知朱娴娘掩藏在表面的娴柔凌厉,背后极强的控制欲。

    朱娴娘少女时自己就看中范贵明。那时的范贵明和现在气质完全不同,长的白净柔弱气质柔软,看着像个腼腆的女孩子一样。少女朱娴娘还没能慧眼识珠,看出范贵明是个把狠辣都憋在心里的闷葫芦。

    朱娴娘很喜欢这种弟弟模样的少年。尽管范贵明实际年龄比她大。

    范贵明少年时,对男女之事很不在行。朦胧恋情时,朱娴娘总是主导的那一方。第一次亲吻,第一次拥抱,全是朱娴娘高高在上的指点他。

    其实朱娴娘也什么都不懂,可是她大胆热情。范贵明很喜欢那时的朱娴娘。

    朱娴娘大龄未嫁,不喜欢儒士模样的男子,不喜欢父亲朱泉明那样成熟稳重的男子。

    朱家联姻的姻亲中,可供她选择的男子不多。一次夏宴上,她看中范贵明,便光明正大的向范家长辈提出,要范贵明给她撑船。

    少年范贵明白净内向,唯唯诺诺的气质却很干净。像棉絮一样洁白温暖。

    夏日柳树下,池塘唯一的船拴在柳树上。范贵明溜下坡,解开穿绳,伸手去接朱娴娘时。掌心被她一拍,朱娴娘抓着他的胳膊就跳上小船。

    可怜范贵明大少爷一个。长房唯一的独子,自小养的比姑娘还精细。胳膊无二两力气,本就撑船撑不住。朱娴娘这么一跳,两人双双落入水里。

    少女朱娴娘落水后像个鱼儿,灵活游动,捞着范贵明让他抱住她的腰。还捧着他的脸深深一吻,渡了一口气。

    范贵明脸满满涨的通红,可怜又可爱的少年。

    那是朱娴娘最快乐,也是最喜欢范贵明的时候。她给他取爱称叫明哥儿,像是叫儿子又像是叫弟弟。

    后来两人成婚,立业。范贵明开始接手范家家业,开始早出晚归,不到一年的时间,身上那种稚嫩的锐气,一扫而光。蜕变成一个范家人欣喜的当家人的模样。成熟、稳重、果断。开始有自己的主意。

    这对朱娴娘来说是个不妙的信号。她发现自己越来越控制不了范贵明了,加上婚后的琐碎,一件件一桩桩,朱娴娘心里开始麻

    不是因为范贵明变的不好了。恰恰相反,是因为范贵明变的太好了。朱娴娘不喜欢,她喜欢那个白净文弱听话懂事的弟弟。

    现在的范贵明,除了长相白净文弱之外。身上再无‘听话懂事’的痕迹。

    婚后日子渐渐变的麻木,渐渐让人忘记那年夏天,柳树下小船上的欢喜。

    桂嬷嬷心中惊涛骇浪,没想到过往的事又重演一次。夫人听话懂事的儿子,死去的大少爷居然又活回来了。还考了个探花郎回来了!

    范绍东主意怎么这么大?!

    朱娴娘心中怒火中烧,愤怒至极。

    百香撩帘,范绍东刚进来撩袍请安。朱娴娘一个茶碗砸到他膝盖上,怒吼道:“你还有脸回来!我当初怎么没把你钉死在棺材板里。”

    范绍东苦笑,涩涩的。也不跪了,微微拍打膝盖上的茶叶渍。对朱娴娘道:“是,我应该死在外面。也省得我如今不知如何张口,问母亲一句。我的妻子为何不在范家,为了被驱逐出范家。”

    朱娴娘道:“你不是给她写了放妻书吗?问我作甚。”

    范绍东不想和母亲多扯,只道:“那朱昴昂是怎么一回事!”目光冷冷,不屑道:“是不是在母亲的眼里,您儿子不配有尊严,不配做个男人?”

    这件事朱娴娘理亏,可心里只是微微愧疚了一瞬。在朱娴娘心里,她愧疚那个自己记忆中的儿子。而不是隐瞒她,私自另有主张逃脱生天的儿子!

    当初要不是为了他,为了这个孩子。朱娴娘早就和里外不一的范贵明和离了。那时她还年轻,范家还不像如今一般发达。她只要稍微用点手段争取一下,就能在最好的年华里,离开……

    朱娴娘悲咽道:“你知不知道你小到大我为你牺牲了多少!你知不知道如果不是为了你,我早就,早就……”说不下去。

    朱娴娘怒而站起来连扇范绍东两个耳光。第一个巴掌范绍东生生受了,第二个巴掌范绍东死死捏着母亲的手腕,平静的眸子下满是怒火。“第一个耳光我受了,生为人子,受父母抚养之恩。儿子不孝,私自诈死。惹得父母双亲伤心。没有好好尽孝。”

    范绍东漠然一笑,唇边几丝凉意。“可第二个巴掌,你凭什么打我?是因为你是我的母亲,还是因为你是范家的族长夫人?在我遗体尚未下葬,七七未过之时你能让我的表弟,我舅舅的儿子来侮辱我的妻子?”

    “朱娴娘你把我这个做儿子的放在了哪里!你口口声声为了我,口口声声牺牲了自己。儿子到不明白了,母亲的牺牲就是在儿子死的第二天叫来娘家侄子,强-奸自己的儿媳妇。为自己留下孙子,留下一个在范家的尊严?”

    范绍东压抑半年的怒气一瞬间全部倾泻出来。淹没了这个屋子的所有人。他看着自己的母亲,亲生的母亲,冷笑道:“娘啊,你怎么当的起我叫你的这声娘。”

    桂嬷嬷冲上来推开范绍东,拦在母子二人面前。含泪道:“大少爷你说话怎么这么难听,一句一字像刀子一样生生往你母亲身上捅。你是夫人的独子,你为了自己的前途,自己的举业诈死一走了之。你留下夫人怎么办?你就不自私吗!”

    朱娴娘一刀一刀被自己十月怀胎的儿子剜心,偏偏说不出一句话,一个字来。孽是她做的,事是她造的。午夜梦回,朱娴娘不止一次的想过,九泉之下儿子会怎么愤怒,怎么质问自己。

    其实和如今的场景一分也不差。

    唯一的差错是,范绍东没死。他回来了,活生生的站在她面前谴责她,质问她,和她这个母亲划清母子界限。

    朱娴娘痛的说不出来一句话。

    桂嬷嬷替夫人出头,“大少爷何等聪明,谋划了此等惊天大计。难道你就没想过,大房唯一的长子独孙死了,范家其他五房会做如何反应?你只知道夫人在你死后第二天叫来了朱昴昂。你可知那一日,夫人见了多少范家各房子侄!”

    “你只知道你的妻子活在吃人的范家,你可知你的母亲也活在吃人的范家。你苦心积虑的离开了,你娘呢?”

    桂嬷嬷落下泪,喃喃道:“你没想过,你根本不在意。不死道友死贫道,若大少爷顾及的了这么多,你还怎么脱的了身呢。不是吗?你看,你终于是夫人的儿子,骨子里流着她一半的血。”

    范绍东玉面恍如雷劈,那句你骨子终究留着她一半的血,深深刺痛了范绍东。好像是冥冥中,一种终究无法摆脱的宿命。

    桂嬷嬷放开朱娴娘,扶起踉跄的大少爷。哭着问他,“大少爷你谴责夫人的时候,可曾想过你才是一切事情的始作俑者?倘若你不诈死,夫人有亲儿子何必要去制造一个假孙子。您自私自利为己,坦坦荡荡无愧于天地。夫人自私一次,就是罪无可恕。大少爷,您不觉得你这样对你母亲,太不公平了吗?”

    “你以为夫人不后悔吗?自从那件事后,老爷再也不理夫人。老爷把朱昴昂打的半死,进京治了一趟也没有痊愈。朱老爷也恨夫人恨的要命。娘家、夫家都不理她也就罢了。如今全定州城女眷都在夫人笑话,连今年的浴佛节都无人再邀请她。要知道往年夫人都是首席啊!”

    桂嬷嬷转身抱住失神的朱娴娘,扭头道:“大少爷,如今你还要谴责你的母亲吗?”

    范绍东一笑,明白了。“桂嬷嬷这一番话,实着让人醍醐灌顶。我现在才明白,有桂嬷嬷这样的忠仆,母亲敢这样做,原来是你们从来不觉得自己是错的啊!”

    范绍东道:“是,天下万万人济济盈利,无不自私。可没有人自私到这么恶毒的!”他道:“我从不光荣,我身为范家长房长子丢下范家家业,一心扑在仕途上,是我的自私。我背弃父母,诈死脱身,孤身入京。甚至不惜保下自己的户籍成绩,助纣为虐血刃皇子。不忠不孝不仁不义。”

    “可当年我若有一点办法,我绝不会走如此极端的路!”

    范绍东激动的慷慨激词,“母亲你没读过史书,古往今来这天下还没有一个王朝是以商业为基的。大齐的繁荣犹如镜花水月,农耕谷粮大片废弃,百姓们却津津乐道与经商之术。这样的畸形,举国至今百余年以是奇迹。我每次看着大齐的国史,都不能想象背后五十年的风光。”

    范绍东满腔忧国忧民。

    “大齐这样立国,不会长久的。我是范家的长子长孙之前,我先是一个大齐人。一个大齐的男人。我没有见过一个农耕、科举都做不好的国家。以行商而繁荣强大,金山银山堆不满百姓的谷仓。大齐的科举取士是一笔糊涂账!到处都是蛀虫。齐国的商行却以常人想都想不到的方式成长起来。”

    这话太惊世骇俗了。已经不是桂嬷嬷和朱娴娘这样的内宅女人能懂的。范绍东望着她们的疑惑,不愿多说,苦笑一声。

    范绍东目光澄净坦荡,“朝堂倾轧,皇子站队,互相攻讦那是政治。除此之外,我从没有去害过一个无辜之人。您作为母亲,欺辱寡媳,给自己尸骨未寒的儿子带绿帽子,那又是什么?”

    朱娴娘道:“你总是有道理。能言善辩。”

    有一句话朱娴娘还是听懂了。范绍东出仕是因为想报国,建国立业。

    “我们范家这么大的家业,何须你去十年寒窗。大齐上上下下万万口人,谁去做清官大老爷不好,非得你放弃家业。我看二十年前没有你,大齐也一样好好的啊。皇上还是皇上,皇子还是皇子。你操的哪门子的心?”

    说来说去还是那句话,范绍东不走。朱娴娘就不会弄假孙子。她始终不认为自己错了。

    范绍东不屑一顾,话不投机半句多。他拂袖离去道:“原本我还打算回来等着娘一个道歉,然后把你带到贺骄面前。让你向她赔个错……从今往后这些事就翻篇了。谁也不再提从前的事。我们一家人好好过日子。”

    一旁桂嬷嬷眼睛一亮,想起最近突然崛起的贺家。拉拉朱娴娘的袖子,探花郎和女皇商。大少爷的仕途,范家的家业,连带着范家失去的东街十三行也能拿回来了。多好的机会!

    朱娴娘不为所动。贺骄对她来说,唯一的价值就是在儿子将死的那几天。

    以前算计也就罢了,无魄力不成活。现在还算计,岂不是真落了儿子的口实。她成了什么了,不折不扣的小人?

    范绍东喟然仰头,凄凉一笑,“现在看来。罢了,罢了。难怪贺骄不愿回来,难怪她……呵,算了。母亲,松峰院不用收拾了。从今天起我会搬到客栈去住。这次我是来回乡祭祖的,等我见过父亲,处理完一些私事。就会回京城。”

    朱娴娘问,“你不住家里,你不想当范家的儿子了?”

    范绍东道:“不,我永远是范家的儿子,除非父亲将我除名族谱。至于您,我不想追究什么,也不想谴责你什么。从今往后……”

    范绍东没有说下去,有些绝情的话,说不如做。口中信誓旦旦又有什么意思。

    范绍东大步离去。

    朱娴娘表情漠然,麻木。只在他背后轻轻说了一句,“你有苦衷,忠心报国;我有苦衷,无情无义。都是自私,你到自私的坦荡天地。真不愧,是范贵明……和我的儿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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