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章 远山枫外淡(2/2)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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裂,林谨对他下手从不留情,也不知道是不是心中生气,故意捉弄,每折腾一次宛如上刑逼供,简直就差严刑拷打了。

    “不许啰嗦,是你懂医理还是我懂医理?你要是不想扎针,就乖乖搬去竹林与我们同住,让小绍和扬尘天天看着你吃药休养,乖乖地躺着,哪里也不许去。”林谨一面对江芜茗,就一改平日对外冷漠示人的态度,变得伶牙俐齿起来。

    “那可不行,你们已经不是小娃娃了,都已经长大了,也是时候该有自己的生活了。我也有自己的事情要张罗,还是自己一个人独居自由自在。”

    江芜茗知道林谨想说什么。

    他知道她的担心。

    他知道她的牵挂。

    他知道她在害怕什么。

    这十年以来的隐姓埋名,他们只为了能好好活下来。

    三个显赫的大家族被前朝洪武灭门,诛九族,连坐了上万人,只有他们四个还孤零零的活着。

    那些四个人要背负终生的巨大冤屈;那十年来,口不能张,语不能言,词不能达的愤恨;那前朝洪武老儿引发于天下人大肆传播街知巷闻的《逆臣录》和《昭示奸党录》,是一颗颗透骨的长钉,把四人生生世世地钉在大明朝的耻辱柱上。

    这些!这些!这些!

    无时无刻不在鞭打着他,是比失去右腿更钻心刻骨的疼痛。

    “你不用担心我,我没事。”江芜茗拍拍林谨的头,轻松如常的态度,就像以前表扬她剑练得好,画绘得好,慈爱亦父。

    两人离开马棚回到屋内。

    林谨从怀中取出一个小匣子打开,里面密密地排列着细如毫发的钢针,她捏起一个小瓷瓶,倒出艾绒点燃,迅速在他身上几个穴位处点下,再利落拈起几根钢针,准确地刺入艾绒灼灸着的穴位处。

    “啊!痛!痛!”他张口大叫。

    “不许叫,如实回答我的问题,一丁点也不能遗漏。”

    完了完了完了,又要开始上刑了,又要严刑逼供了,江芜茗心中一阵哀嚎。

    “半年前,七彩琉璃宝函的押送,到底有什么人参与,发生了什么事?一句也不许隐瞒,说吧。”林谨说完手下又重重的刺下一针,疼得江芜茗双手锤床。

    “遵命,回女侠,去年七月,小人江芜茗和镖局大掌柜郑一貉接受北平都政司张信张大人的委托,护送北元朝廷的遗宝七彩琉璃宝函给北平燕王府燕王殿下,说是新帝继位,感谢皇叔四王爷长年安心镇守北疆,击退蒙古有功,令大明朝边防无忧,辅佐新帝有功,四海升平。”

    “因为圣上御赐的东西贵重,而同去的三位大臣又都是文官,所以雇了镖局同行护宝护人。”

    “同行的是朝中圣上新派北平上任的三位大人:张信,张昺,谢贵。其中张昺新任北平布政使,谢贵和张信为新任北平都指挥使。”

    “我们镖局两人和三位大人的属下一行,行至山西泽州府,泽州是张昺张大人的老家,张大人就提议休整一日,他回家探望老母亲。恰巧在泽州府驿站,又遇见了尚埠钱庄的大当家吴东南。吴当家说他也正好要去北平开钱庄分店,正好与我们同路,便一路同行。”

    “张昺大人归队时带回几坛老家酿制的汾酒,当晚我们几人就在驿站畅饮,张大人说了些老家的见闻,说有个前朝的官吏,因惹了事情,害怕先皇问罪,便躲在家中装疯的故事。然后几位大人就开始讨论起燕王,说他大概也是怕死在装疯,闹了一出出的好戏。此次圣上差他们去给燕王赐宝,也是借机试探燕王是不是真的疯了。他们几人开着玩笑,聊得多酒也喝得多,醉酒酣畅大睡,次日便又耽误了一天。”

    “那你呢?”林谨目光灼灼地盯着江芜茗。

    “我那点小酒量,你又不是不知道,也就最多半斤的量,自然也是喝多了呗,一喝多倒头就睡,没个一两天也醒不过来。”江芜茗自嘲着。

    “然后呢?”

    “然后我就酒醒了,发现已经是四天之后了,不知醉酒迷糊时候,被何人暗算了,砍断了右腿,醒来的时候,郑一貉正带着我飞奔着回府。”

    “郑大掌柜说,三位大人去了燕王府,百般试探之后,回去禀报当朝建文皇帝,燕王朱棣,是真的疯了。”

    “回禀女侠,事情的经过就是这样,小人江芜茗武艺不精,酒量太浅,疏忽大意,遭人暗算,断腿之事也算是咎由自取,也追究不了旁人。”

    林谨哑然失笑,又深深叹了口气。

    江芜茗,你依然是不肯告诉我实情吗?

    这四天,到底发生了什么?

    你能执天下最羸弱的朽木为剑,混元之气触物为钢,坚不可摧,就算你喝得酩酊大醉,这世上又有谁能破了混元之气,有盖世武功能重伤于你?

    建文新帝登基以来崇文弃武,兴起独尊儒术之风,如今这世道已经不流行习武强身了,普罗大众以学习儒学古法,著台阁体文章为荣,百姓以科举考试,金榜题名为追求,建文帝甚至连颁布诏书也喜欢引古喻今,导致朝中能武者甚少,三位朝廷文职命官赴任履新兼送御赐宝物,请几个武艺高强的镖师保驾护航,护送官镖,行为倒也是无可挑剔,相当合理。

    那么不合理的地方,就是吴东南的恰巧出现了。

    听闻吴东南甚得新帝欢心,和兵部户部也来往密切,兵部尚书齐泰更是朝中力主削藩第一人,另外三人也是为了削藩架空燕王而履职北平,布政使主管财政田地钱粮税收,都指挥使把持兵权统领亲兵。

    吴东南,张信,张昺,谢贵四人目的一致,各司其职,都是针对削去燕王朱棣势力和实力,建文新帝借着关键岗位换人履职,夺去北平燕王手中的财权和兵权,难道是这四人伤了江芜茗?

    亦或是,那四天之内,发生了什么事,燕王伤了江芜茗?

    林谨百思不得其解,频频叹气,蹲下挽起江芜茗右腿那一截空了的裤管,细细查看伤处。

    这是怎样触目惊心的伤痕!

    右腿膝盖以下只剩不到半寸骨肉,尽管创口已经愈合,仍能看见,断裂从中间开始,先是尖锐之物硬生生的磨断腿骨,估计引发了血栓滞胀,随后被利器横切掉坏死的半截右腿。

    当日郑一貉满脸泪痕的背着血迹斑斑的江芜茗回镖局,林谨发现伤口已经被细致包扎,应是先行已经初步治疗过。

    反常的是,历来宠爱三人如父的郑一貉,也对此行三缄其口,作答的内容几乎和江芜茗表述的一样。

    江芜茗大病初愈就命三人一同离开镖局,态度前所未有的坚决,仿佛这一刀不是砍在他自己的右腿上,而是砍在三人的脖子上。

    江芜茗,你在顾忌什么?

    你在害怕什么?

    你铁了心让我们回避什么?

    时过境迁,我们已经隐姓埋名了十年,还能发生什么能比十年前应天那个冬天更可怕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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