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八章 谋划(1/2)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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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夜深了,顾衡一个人孤零零地枯坐在平头书案前。这几日他睡不安稳,时时从噩梦中惊醒,醒来之后后背脊梁上就是腻腻的一层冷汗,褥子上的被盖摸在手里都是润湿的。

    现在不管白天黑夜,他醒后爬起来的第一件事就是对着镜子,仔细看自己的脑袋是否还安好放在身上。有时候睡迷糊了,总疑心脖子上还有一道用白线缝好的红痕。左右看好久之后,胸腔里扑嗵乱蹦的心脏才会缓和下来。

    若说只是一场梦境,那梦里的桩桩件件如在眼前。

    科考时的失利,被人构陷时的愤然,被敬王意外延揽为王府长史时的得意,举事失败时的失措和无望,刀斧斫身时的利痛,顾瑛毅然决然殉葬时的一声欢喜,化作孤魂四处游荡时的凄惶,血脉之亲的冷漠无情,得知小人受到报应时的怅然若失,桩桩都真的不能再真。

    有细如针尖的雨丝拍打在隔扇上,院子里经年的灌木洗涮得枝叶发亮。雨水从房梁上的翘檐滴落,渐成细密珠帘挂在回廊上,住在正房的祖母和住在右厢房的顾瑛兀自沉睡。她们不知道,曾经有一场惊涛骇浪和她们擦肩而过。

    人生路上即便只是一个小小的偏差,未来的命运或许便向不知名的方向狂奔。

    顾衡死死攥紧书案上的乌铁镇纸,火烫的手心与冰凉的铁器一触,便让寂寂春夜里独自枯坐的人生生清醒几分。

    这是顾老太爷在世时最喜欢用的文房四宝,老人家一辈子乐善好施。在乡间草棚子里给病人写方子的时候,就把乌铁镇纸细细压在一边。镇纸末端用小篆雕刻了四个字一一戒骄戒躁,这是老爷子行医处事一辈子秉承的信条。

    幸好只是一场大梦。

    顾衡不知道自己为什么能做这样预知未来的梦,最后想来只能说是顾氏历代祖宗行善积德后的庇佑。也许是已经位列仙班的顾老太爷对小孙子的愚钝实在看不过眼,通过这些凌乱不堪的梦境来提前点拨预警,省得他心生狂妄之下行差踏错,最后真的落到身首异处的悲境。

    顾衡想,依着那些人唯利是图的德性,还有自己极易受人左右的急躁脾气,大梦里的事情是极有可能发生的。

    书案上一灯飘忽如豆,已经有早生的细小蚊虫围着灯罩上下翻腾。顾衡木着脸拿着一本《四贤集》拍死了一只不住嘤嘤的细脚灰蚊。看着那只虫子断翅断脚,在桌面上形成了一堆令人厌恶的污痕。

    他开始在纸上书写记得的事情,开始很慢,到后来却越写越快。有杂乱无章的人名地名,有哪一年发生的大事小事,朝堂上各位大佬背后不知不为人知的勾连关节,数回春闱秋闱时科考的题目,还有排进前十的考卷内容……

    他的记性极好,一本书看个两遍就可以大致记得囫囵。大梦里不管重要不重要,统统都在笔下形成了一个个整齐的墨迹。

    张老太太一连数日起床时都看见孙子在挑灯夜读,不由老怀弥慰。心想自从每天晚上给老头子多上了几炷香,这老家伙果然就开始保佑小孙子上进了。在她看来顾衡从来都是个好的,只是从前年纪小稍稍有些不懂事而已……

    只有顾瑛时常进书房去端茶送水添衣添油,才看得到满屋子写满了整齐蝇头小楷的纸张,还有书案前装满了半明半暗未熄纸灰的大铜盆。

    沙河村只有巴掌大一块,庄户人家生的女孩子不金贵,从丁点大开始就女红厨灶之事,她正经读了三年女学已是幸事。

    顾瑛平日里看个书盘个帐不在话下,但是以她现有的水平却看不懂晦涩难懂的八股文,看不懂脍炙人口的诗词,看不懂足以流芳百世的策论。自然也不知道上面字字如珠句句似玑,若是流传到市面上不知要掀起怎样的渲染大波。

    她心疼一场烂醉之后突然知道上进的兄长,又不知该怎样帮他,只得在饭食上尽心。每日里忙着杀鸡宰鸭,把一番说不出口的情意炖化在浓酽的汤水里。

    顾衡每夜不知疲倦地写,连眼眶深深怄下去都没有察觉。天一亮就把写满字的纸一一亲手烧毁,没完没了的重复。直到他把每一个人名地名,每一篇文章策论都背得滚瓜烂熟,才停止这种略微疯狂的举动。

    铜盆里焚化了最后一片纸页,温暖的火舌慢腾腾地舔舐着雪白,片刻之后余烬便像是一只只振翅欲飞的灰色蝴蝶。用细长铁钳左右一搅,蝴蝶便通通不见了身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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