杂篇(1/2)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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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硬质的卡片被轻轻放在了桌面上。

    卡面带着隐约的暗纹,映着光,能够看到其中熟悉的防伪标志。

    已经有些磨花了的表面上,尚显青稚的少年露出了一个平静的笑容。

    ————

    姓名谷胤

    性别男民族汉

    出生 1995 年 5 月 1日

    住址蜀省剑南县九晩镇翰林路16号

    公民身份号码******************

    ————

    很明显,这是一张身份证。

    “很多人都说,幸福是比较出来的。偶尔我停下来思考,觉得就如同佛教某些派别所宣扬出来糊弄人的说法一样,这世间更像是一片苦海。”

    “想法有点偏激。”

    黑雾在人的背后悄然扭曲舞动,如蜃如影,周遭的空气在未知力量的干涉下一同振动,发出了诡异的声音。

    “或许吧。”

    有人提起了笔。

    ————

    我名谷胤,五谷杂粮的谷,子嗣后胤的胤。

    很多人在第一次听到我的名字时都想不起来胤是哪个字,直到我提一句赵匡胤的胤,他们才会恍然大悟。

    唔,这样想想,我或许欠了宋太祖一点加班费。

    说起来,十几年前我其实还没有这个名字。那个时候,我还住在剑南县的翰林路16号,大家都叫我谷子。

    哦,这个地址是一家民政局福利院,坐落在剑南县县城的边上,直到现在它都还一直在运营着。以前有空的时候,我偶尔会回去看看,顺便从工资里抽一份留给院里。

    话题扯偏了。以前听已经退休的钱院长说,我是九五年五月份的时候,某一天在福利院门口的台阶上被几个进城卖菜的老乡发现的,一群人大清早拍门把他和做饭的阿姨给吵了过去,一看是个顶多刚满月的娃娃,当时还有只大蚊子挂在身上吸血,被咬起了个大红包,哇哇正哭得厉害,也找不到是谁丢在门口的。实在没办法,只能简略点手续收下了。

    四五岁之前的记忆,我其实没有太多的印象了,更没有什么去深究的意思。只记得从懂事起,院子里就有几十个孩子,大概是那年头被丢掉的孩子比较多的缘故。

    我们按性别被分成了男女两个班,听院长从外面请来的人每周给我们上童学启蒙课,白天一起生活,晚上一起睡大通铺。

    老实说,那其实并不是一段多么幸福的时光。

    福利院里的孩子们,有很多和我一样是从小就被遗弃;有的是双亲不幸过世,爷爷也是残疾人;也有的是赌鬼父亲抛家而逃,母亲也不见踪影,最后被邻居送进院里来的……相比之下,我其实真的可以算是一个幸运儿。

    因为在那时的印象中,小小的院子里,至少三分之一的同伴们都有着各种各样,或明或暗的先天缺陷与疾病。听障、轻度智障、视力障碍、脑瘫、先天性心脏病、唐氏综合症、唇腭裂也即是兔唇、四肢不健全、脊柱侧弯……在这个地方,有些同龄的外面孩子曾经偷偷告诉过我们,家长会教育他们:不要和孤儿院里那群小怪物一起玩。

    嗯,比起孤儿院这个称呼,我还是更觉得福利院听起来顺耳一些。

    当时福利院里的经济条件不算太好,吃食其实很难满足一群孩子的胃口。不算太饿但也不算很饱的感觉,是我印象里的常态。记得那个时候,院里的很多孩子们的愿望,就是能够被一家好一点的家庭领养出去,离开这个永远都不属于他们的地方。

    终归只是些孩子,我和他们一样,当时都还不明白:领养也罢,没有也罢,我们其实没有家可以回了。

    当有人来院里领养孩子的时候,除了注意到一些明显的外国人以外,大多数时候,我们会穿上自认为最干净漂亮的衣服,即便很多其实都只是来自长高了的大孩子们换下来的旧装,畏缩而眼巴巴地看着那些大人们,希望能多得到一颗糖果。

    说起来,我曾经在地上捡到过一个撕开的塑料袋,就是那种花花绿绿的零食包装,在里面发现了一些吃剩下的,细细的碎方便面。那一次,我悄悄地缩在角落里,像是个小偷一样胆怯而窃喜地享受着这份意外收获,甚至还舔了舔袋子。

    那好像是我第一次对于“零食”有了比较直观的概念。

    现在回忆起来,那个年代的条件下,院里的护工,阿姨们和钱院长都已经尽力了,没什么能苛责的。包括外面的老乡们时常会一大早挑着菜篮子进城卖菜,路过福利院门前时,就在台阶上歇歇脚,有些时候甚至也就干脆把整兜整篮白菜以相对便宜的价格卖给院里进货兼掌勺的叔叔。

    仔细回忆起来,不安与孤独,充斥着我的童年。其中包括许许多多的故事,都在深夜杂乱的梦里,被抽泣的孩童淡忘。

    唯独有一件事情,让我印象非常深刻。

    ……

    那个时候,院里的孩子们都有着自己的小名,有的是院子里的大人们取的,有些孩子则是自己随便给自己加了一个小名。农村向来都讲贱名好养活,我们中很多孩子都是伴随着一个被叫做“苞米”、“麦子”、“大牛”、“狗娃”、“毛儿”之类的小名,度过了自己的童年。

    当时的福利院里,有一个年龄与我相仿,被叫做“萝卜”的孩子,是个先天性的智力发育障碍患者,应该也正是因为这一点而被遗弃。他进院要比我晚三四年,这在福利院的孩子里,是一个已经可以被划分为“外来的狗崽子”的年纪,兼之他的智力行为能力都相对较弱,所以时常被大孩子们欺负,又身体较差,经常是十天半个月就要生一场病。

    孤儿院里的氛围,很多时候都是灰色的。大人们没有那么多时间精力来管理如此之多的孩子们的生活,而孩子们大小强弱不一,稚嫩的想法并不能理解自己行为的后果,一些发自天真与愚昧的恶行,便是这样环境下的产物。

    即便看起来并不起眼,在贫瘠的土壤里,悄悄开出了小小的恶之花。

    我始终清楚记得,那天下午,天气阴沉沉的,院子后面的一块沙地上,只有我和“萝卜”两个人各在一边玩着沙子,因为没有人愿意和一个傻子玩耍。

    不知道过了多久,院子里一群孩子从旁边路过,几个领头的高大孩子恰好看见了这个“外面来的”,就围了上去,大声嚷着要他堆一个高高的沙城堡,不然就要一起揍他。

    站在旁边,我没敢说话。

    “萝卜”挨了几拳,也不知道哭,挂着鼻涕去堆“沙城堡”,他努力把沙堆在一起,堆成一个自然的锥形,堆得高高的。堆好了,旁边就有孩子上去几脚把“城堡”踹烂了,又要他继续堆,他也就重新堆下去。

    我离开了那片沙地。

    临近傍晚的时候,雨下起来了,那群路过沙地的孩子们也回来了。

    开饭前阿姨清点人数,唯独没见“萝卜”。

    我悄悄拉着端饭的叔叔跑到沙地这边来。

    确实,“萝卜”还是蹲在沙地里,浑身都淋透了,正刨着沙子往沙堆上放,可湿漉漉的沙子被雨一淋,就直接垮了下去,他就继续堆,脸上挂着长长的青黄鼻涕,仿佛不知道冷和累一样,嘴里还反复念叨着:

    “别打我,堆城堡,我有大城堡。”

    ……

    当天晚上,“萝卜”就发起了高烧,脸色很红,额头很烫。

    阿姨给他吃了药,但是始终没见起色,就让我去把别的叔叔阿姨都叫来,然后出去把门关上。

    我偷偷地贴在窗边,听他们说话。

    雨声嘀嗒,听不太清楚大人们的话语,只知道这是一种急性病,他们想开车把“萝卜”送医院,但是可能治疗调养的花费会多出不少。福利院里经济紧张,县里批下来的费用本来经手就少了一截,况且这孩子本来就是个病秧子,养起来将来多半也没法自己生活……

    那天晚上,我半夜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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