雁州寻亲(2/2)
老妇人拽住葇兮,硬塞了一把钱,“拿好,下次跟你娘来吃。”
这些钱,正是葇兮此行最需要的。她试图挣脱老妇人,无奈身量未齐,无论如何也抽不出手。
葇兮的脸红了,“婆婆,这钱我不能要,我阿娘会骂我的。”
“快些回去吧,莫让你阿娘担心,下次你俩一起来吃。”
两人拉扯间,路人纷纷侧目,葇兮泪眼朦胧,躬身作别,往紫槐渡口走去。
“老伯,去雁州城多少钱?”
“去不了雁州,只能去浯溪渡口,你要去雁州,只能从浯溪坐船。去浯溪四文钱。”
“孩童可以少些吗?”
那老翁白了她一眼,“你长得更好看吗?”
闻声,三五妇人指着葇兮私语,葇兮的脸有些发红,她付了船钱后,捡了个草垫子坐在船尾。一路上,舱中所有人几乎都在看她,她把视线转移至岸边。
此处相去浯溪渡口,仅一山之隔,此山曰祁山,祁水绕祁山蜿蜒而行。舟行之处,遥山叠翠,碧水涟漪。绝壁生青萝,峻岭挂白溪。晨曦布德泽,山歌起黄鹂。很快,便到了浯溪。
葇兮付了去回雁的船钱,身上只剩下五文钱,要是没有碰见老婆婆,只怕是连雁州都去不成了。这次,船上的人并没有过多留意她。她坐定后,向旁边的妇人借了水壶,揪住绳子往江里一扔,打上来一壶水,咕嘟咕嘟灌了个饱。
前方走来一长一幼,二人皆戴帷帽。女童身上披着宽敞的大褙子,将整个人严严实实地裹住,隐约可辨她里边的碧纱裙。二人上了旁边的船只。小女孩掀开帽檐,揉了揉眼,男子又重新给她戴上。
葇兮正好奇二人的装扮,旁边的妇人叹了口气,“光天化日的,这牙公……”
葇兮觑见众人面色,原来他们都知晓那人身份,“我们怎么救那个孩子呢?”
“小女娃,莫要多管闲事。”妇人见她年岁尚小,语重心长地劝道。
若是哪天自己的孩子丢了,就该骂别人袖手旁观了,葇兮看了一圈,希望有大人出面。
妇人又道:“管闲事要付出代价的,等你长大了,就知道了。”
葇兮来到船尾,往旁边的船只看去。
碧纱裙踮起脚尖朝男子说了些什么,男子起身去找船夫,她却来到船尾,麻利地除下帷帽和褙子,纵身一越便是半丈开外,稳稳地落到了葇兮身旁。葇兮吓得差点出声。
男子不见了女童,四下里寻找无所获,“我女儿呢?谁看见了我女儿?”
众人或佯装酣睡,或看远处风景。男子瞧了瞧葇兮这边,也一脚跨了过来,见帷帽在不远处沉浮,他匆匆找了一圈,在开船时,又跳了回去。
葇兮直起身来,露出藏在身下的女童。只见这女童肤光胜雪,手似柔荑,漆点明眸,脂腻玉腮,两鬓垂双辫,鹅颈饰金圈。当她从那双清澈的大眼睛看见自己时,不由得有些脸红。
“方才那厮是个牙公,你爹娘呢。”
“那厮是我父亲。”
葇兮不可置信地瞪大双眼,“那……你为何躲着他?”
“他总打骂我,这次他刚回来,就训了我一通。我家里的人说,他要卖了我。”
“那你母亲呢?”
“我母亲和姨娘去驿站接他,我去山上玩,他拐道突袭,把我带出来卖掉。”
葇兮听得瞠目结舌,莫非她是旁人生的不成?“你母亲一定急死了,等下你跟着船家一起回去吧。”
绿纱裙少女的双眼写满了无辜,“家里都是父亲做主,每次他打我,母亲和姨娘百般恳求都劝不住,我回去作甚?”
“别,你一个小孩子,外面很危险,还是回去吧。”
“我好不容易出来,不想回去。”
“那你要去哪里?”
“走得越远越好。”
葇兮有些失望,她本以为做了件好事,得了酬金,可解家中燃眉。想到每年除夕,他们一家三人坐在门口,借着雪光,就着别处传来的肉香,听着屋子里的鼾声,任凭竹篾在指尖起舞,她就叹了口气。
舱中一个妇人正嚼着厚厚的叶片,葇兮认得,那是油茶树上长的,爹爹时常摘给她吃。
有人问道:“这东西能吃?”
妇人将叶子分给凑趣之人,“如何不能吃?”
问话的人犹豫地接过,“我们那里的人说,油茶树被异蛇咬了,叶子才会变肿,说是有毒的。”
“我们那里有位秀才,读了很多书,说这是讹传。如果叶子有毒,那茶籽岂能无毒?如果有毒,皇帝老儿吃茶油作甚?那位秀才专门写了文章,说这个能吃。”
妇人说完,发觉葇兮和绿纱裙正在瞧自己,“你们两个也要吗?”
葇兮摆手道:“多谢婶婶,这个我常吃的。”绿纱裙伸手接过,忽地吟道:“红白两叶生枝头,两般颜色一般馐”。
葇兮心想,好耳熟的句子,可是,这毫无技巧的改法,不可能被记载成书,“这是谁改的诗?”
绿纱裙一脸茫然,“不知道。”
申时将近,船泊了岸。葇兮听见绿纱裙腹中叫唤,拉她来到歇脚处,“老伯,要两碗粥。”
“等一下,”摊主刚要盛粥,葇兮忽地摆手,问向碧纱裙,“这粥大米加水做的,不好喝,你喝吗?”
碧纱裙点点头。她接粥时,摊主一直盯着她腕上的镯子看。
葇兮将碧纱裙的镯子往上推了推,“好漂亮,上面的波纹跟真的似的。”
碧纱裙褪下镯子递给葇兮,“你拿着。”
“怎么了?”
“有它在,父亲会找到我的。”
“这我就听不懂了,你藏起来便是,为何给我?”
“反正我不要了,你不要,我就扔河里去。”
“别,”葇兮一把夺过,仔细地观察起来,“为什么有它在,你父亲就能找到你?”
喝完粥后,二人往城门走去,葇兮正了正衣襟,将碎发拂向耳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