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9个吻

    ·

    袁飞：“……”

    袁飞放弃了，反正和陆翡这个面团子说不清。

    袁二哥牛头大跨步地往前走，尴尬又害臊地红了脸，抓抓头发低声骂道：

    “操。”

    他想起小时候的陆翡来。

    曾经读四年级的袁二哥一心想要教会陆翡骂人打架。最后小阿翡就学会一句，还是结结巴巴的——“你你你你不要脸！”

    萌吐了袁二狗的血，也丢光了他青龙帮老大的脸。

    陆翡小时候个子很小，矮矮的，细胳膊细腿，整一根营养不良的小豆芽，皮肤细细的、白白的、嫩嫩的，花脚蚊子往他皮肤上挨一下就能起一个白里透红的蚊子包。

    最开始在大院里的时候，四五岁，袁飞是不带陆翡玩的。

    过家家骑马马都不带，因为陆翡是“捡来的小孩”。

    大院里的人说陆莲音是个不检点的，时常不着家，不知道哪天就抱回来一个小婴儿，也不知道是不是她自己生的。

    后来又有人说，陆翡的生母是另外一个人，是和陆莲音一个文艺舞蹈队的女人。

    可是那样就更不好了，因为那个女人没结过婚。

    大人的白眼和歧视很容易被小孩子有样学样，他们不喜欢陆翡，看他过来了就躲，想去陆翡玩的地方玩就赶他走，说他是“小杂种”、“病秧子”。

    后来陆翡每次都躲在石榴树后面偷偷看他们玩，不敢靠近。靠近了别人把他一推，他就摔了。

    阿关心肠好，可怜他，总叮嘱袁飞带着陆翡一起玩，但是袁飞不听他妈妈的，袁飞更喜欢爸爸。

    爸爸虽然喝酒打牌，但是对妈妈特别好，对他也特别好，会把他驾在脖子上举高高，走在马路上还会和阿关一起左右牵着把他提起来，让他“飞”着不用走路。

    那时候大院里只有一个人会和陆翡说话带他玩，那个人是袁飞同母异父的哥哥，叫宋奕。

    他比袁飞大五岁，比陆翡大六岁。他愿意和陆翡玩，带陆翡去他们家，看墙上贴的图文板，教陆翡数数认字和画画。

    宋奕是宋大哥，后来的袁飞，陆翡叫他袁二哥。

    陆翡的文静是和宋奕学的，温柔体贴是和宋奕学的，察言观色也是和宋奕学的。只是陆翡骨子里胆小、懦弱、自卑，所以战战兢兢、犹犹豫豫、唯唯诺诺。

    但宋奕不是的，宋奕冷静、大方、有书卷气，学习成绩也非常好。

    袁飞最讨厌宋奕。

    连带着讨厌被宋奕额外照顾的陆翡。

    大院里的小孩们聚在一起嘀嘀叨叨，背地里说陆翡和宋奕一样，都是没有爹的孩子。

    袁飞每次听了这样的话也要生气，要和那群小孩打架，因为宋奕有爸爸，他的爸爸把原本属于他的一半分给了宋奕，宋奕不是没爸爸的小孩。

    袁飞吃醋，袁飞嫉妒，嫉妒宋奕抢走了他半个爸爸，嫉妒陆翡抢走了他半个哥哥，还嫉妒宋奕抢走了陆翡完完整整的一个“宋大哥”。

    直到现在袁飞也知道，陆翡心里最好的哥哥是宋奕，哪怕宋奕已经不在他们身边了。

    宋奕去了远方，很远很远的地方，远到阿关每次提到大儿子都要哭一场，说他心狠，说他就像死了一样。

    宋奕一走八年，没往家里打一个电话，没给袁飞回一条短信。失去联系后不知道他去了哪里，就像死了一样。

    清风朗月的宋大哥走了，那个被人一推就倒的小不点从此只能跟着脾气暴躁的袁二哥。

    看电视剧水浒传的时候袁飞学会一个词叫“落草为寇”，袁飞觉得这话说的就是陆翡。

    羊入虎穴也还是羊，陆翡永远是陆翡，凶不起来。

    他和他从一开始就不是一边的。

    袁飞踢踏着鞋子，回头看见陆翡瞪圆了眼睛的模样又烦又懊恼：“算了算了，别凶了，我怕你一瞪眼就哭出鼻涕泡。”

    陆翡闻言还有点不服气，但是不服气也不行，他也知道自己凶不起来。

    手背胳膊擦脸已经用过了，他手指掌心上又有顶楼沾到的灰，没法擦眼睛。

    陆翡从书包里抽出块小手帕，沾干净眼泪又放回去。

    袁飞看着他没动，那块手帕角落里绣着花样，一只小白兔。

    两块帕子都是宋奕绣的，宋奕什么都会。

    袁飞在心里想着，去你妈的。

    我呸。

    我才是老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