菟丝心(六)(2/2)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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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她是在思忖。

    沈青昭知道她在想何事,身为符师岂能被这点小事难倒?但那些生火之咒,也皆与阴魂怨气挂钩,而纯粹的火术,就仿佛是在用燎原烈火来炒一盘菜。

    不过那能怎办?

    她起身,本想去唤婢女生火。

    忽然想起什么——

    “等等。”沈青昭说,“我自己来。”

    半晌。

    只见沐室中,一道屏风背后,两个黑影子,水雾轻腾,浓绻密烟。

    木桶下头本就堆放柴火,沈青昭面不改色,单薄素衣遮不住她从容不迫的气势,一手添着烧阴符,一手拿着小木人偶,没过多久,在满牢怨气的相迫之下,听得“噼里啪啦”作响,符咒旺燃,如浇了把大油。

    原来这就是物尽其用。

    她忽感每一种相遇都自有道理。

    片刻后。

    耳畔传来一个女声:“沈姑娘,你很会用符。”

    沈青昭知道在天下这群术师的眼中来看,这副场景不仅滑稽,还大材小用——

    但她也不恼,反而满面天真地抬头,对上那只白狐狸的笑,温和道:“姑娘真是说笑,火符就是为了烧东西,虽然用给浴桶这种事我也未曾想过,不过万事总有先例呀。”

    卫坤仪露出领教的神色:“早闻‘青出于蓝’开了无数先例,用符出神入化,我今次总算眼见为实。”

    沈青昭道:“姑娘谬赞了,你也可以。”

    卫坤仪道:“我不可以。”

    沈青昭:“……”

    火烧好后,她也就要入浴了,二人告别,卫坤仪走到门边,回头,这时屏风内的黑影已解开长衣,薄裳挂肩,在迈步时就此一路滑落在地。少女身体柔软,曲线玲珑,宛若榻上的浣花香枕,压进去,会被永无尽头地包容,它们很相似,但也有一处不同。枕头不是温热的,少女有。她温得像猫腹蜷缩,再冰凉的手,也忍不住想塞进去。

    卫坤仪停得几眼,但很快地,走出大门,背影没入无端长夜。

    守门人纷纷躬身。

    他们道一声:“卫大人。”

    卫坤仪是两年前来到这里的,无人知她故乡何处,更不知表字为何。在他们眼中,她的面具戴,或不戴,都无甚差别。这间官邸寂寥清冷,与主人性子正适,岁旦时分,侍婢私下聚在一齐庆贺,糕点上桌,热切不输于任何宅府。

    只是他们知道,在那扇一直点着明烛的窗下,主子是在的。

    她是在的。

    不过融不进哪里。

    那一群画符的,其实自成圈子,所以,婢女也不怎在意,可卫坤仪谁都不近,登门拜访者寥寥,哪边都不去。

    她们起初猜这姑娘冷漠,可久处下来,她总坐在书房内,翻页时,会淡淡看一眼婢女们。

    三两成群,庭院嬉闹,玩踢毽子,荡秋千……她太安静,挑不出差错。

    以前送一盏绿茶,婢子出去后会悄声:“卫大人可又看外头了?”

    渐渐地,发现卫坤仪不是嫌吵,因她一看就是许久。

    她们后来替她梳发,青丝如云,像新冒芽的柳叶,色泽轻亮,握起来,长长的,软软的,一梳到底,就像她生得模样,招惹人怜的,不是叫人怕。簪珠花时,有婢女不小心弄疼了她,大家都很紧张,结果,卫坤仪只是抚袖摸了一把长发,“疼么?”她问,镜匣边侧小婢女哆嗦着,手指头红红的,也被扎到,桌子上,平躺一张北狐厂面具。

    “我也疼,下回轻些。”卫坤仪道后,就再不追问。

    从那以后,婢女们都清楚了她们的主子是怎样的一个人。

    以至于日后听闻,卫坤仪携北狐厂除魔,什么势如破竹,毫发无伤,叫天下术士都道“鬼厂找了个厉害得不像人的帮手,要小心”时,她们都不敢相信。

    此时。

    一个婢女端得沈青昭的玉糕入院。

    卫坤仪经过,婢子被她原谅过一回扎伤,因此很心平气和。

    “卫大人好。”

    卫坤仪不说话,只在这闲步间,从长袖中取出一个极小的玉青瓶子,轻轻拧开。

    这东西乍一看,只会被人当成是装酒,可大家这两年也都能猜到,它兴许不是酒而是一种药。

    正以为卫坤仪会一饮而尽时,她却只是放在唇边,若有似无闻了一番,就似对苦味十分贪恋。

    真奇怪?

    婢女不觉卫大人饮药时会露出这种模样。

    待得片刻,她眸底已有几缕满足。黑夜下,一个玉影渐行渐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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