八十八:珠囊(1/2)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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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八十八:珠囊

    次日清晨,李蝉起床时,庖屋里已热火朝天。晴娘虽离去,藠头、酸萝卜却做了十瓮。近来银钱宽裕了,家中也不再缺盐,还多做了五瓮十日酱。红药被托付重任,虽有些忙不过手脚,但指使着一干锅碗瓢盆,也把一顿早饭做得颇为像样。

    众妖怪虽不舍得笔君晴娘,李蝉新晋的学士身份和那套官冠服,却给宅子带来了崭新气象,且不说徐达在墙头昂首阔步,就连素来怕读书的青赤夜叉,跟脉望学起字来,都热情了许多。

    李蝉梳洗罢,在园中打拳舒展一阵筋骨,便换上衣装,骑上黑驴,去了太极宫西北边的芙蓉苑。

    芙蓉苑楼阁连绵,垂柳如云,虽比不得昼飞艟与夜游宫两大奇观,亦是玉京极富盛名的一景。圣人每岁都要在此款待群臣,玉京的贵人们也常在此燕饮。

    乾元学宫放榜时,二甲学士之名,皆登于朱纸上,往年众学士登第后,凑钱设宴,总在玄都江都宫拜红甲,好让同榜的学士们培养感情。自玉京建都以来,徐应秋等头一批学士,把拜红甲的地方选在了芙蓉苑,于是今年的一众学士,也来到了此处。

    大庸国门阀极盛,故进士及第者虽能扬名一时,却不太受重视,毕竟有才归有才,真入了宦途,又有几个比得过那些有门荫的。乾元学宫的学士,却跟进士大不相同,虽也是靠科举选拔出来的,但有神通傍身,地位就比只能依靠笔墨的读书人高得多。于是这一日的芙蓉宴上,除却众学士,玉京城中的达官贵人、皇亲国戚都纷纷到场。

    李蝉跟许多贵人打过招呼,起先还能记住几个,到后来,便认不清了谁是谁,一个个头衔把耳朵都快磨出了茧子。唯独有一人,叫李蝉印象深些,便是当初在辛园见过的李无上。这位灵璧公主,本对李蝉瞧不大上眼,今日见了,倒是主动点头致意,只是表情还有些别扭,紧接着就去了他处,颇有些避之不及的意味。

    芙蓉苑的酒宴,从天明开到了入夜,李蝉骑着黑驴回来时,耳旁仿佛还萦绕着箜篌琵琶声。往日夜游玉京各坊,以为灯火已繁华之极,跟内教坊官妓的舞袖和金步摇比起来,那可就黯淡多了。他忽然理解了日前辛园诸生的乐处,这般纸醉金迷的日子,果然容易叫人沦陷其中。

    但料峭春风一吹,抬头又看到天边的那枚客星,顿时就清醒过来。打了个哆嗦,拍拍驴屁股,便把丝竹声抛到身后,打道回府。

    又过去一日,众学士仍未入学宫,毕竟逢上这样的喜事,也要与亲朋共庆,这一日便是留给学士们处理家事的时间。李蝉本以为会清净些,却一大早就收到了数封拜帖,这其中有半数,都隐约提及某某家小娘子待字闺中,只差没把欲觅佳婿写到字面上。

    李蝉不堪其扰,临近午时,多日不见的神咤司判事陈皓初又登门相邀,原来袁崇山在合璧楼中设了宴。李蝉能进乾元学宫,这位神咤司杀君出力极多,当初被困青雀山上,也是蒙他所救,便骑上黑驴,跟陈皓初一道出了门。

    合璧楼中,袁崇山与猷魔大将、飞鹰走马大都尉等神咤司右禁高官齐聚一阁,既是庆祝,也是正式为京畿游奕使接风洗尘。推杯换盏间,众人谈的大都是去岁西行之事,李蝉则“不经意”地提起了天上多出来的那一枚客星。

    距客星犯玄沈已有两日,此事并未在市井中引起什么波澜,毕竟玉京灯火已叫人目不暇接,又有谁去注意万千星辰多出了一颗。

    李蝉问罢,才从神咤司探听到,就连司天监也尚未对天象异变作出解释。倒是东边,希夷山附近的线人传来消息,据说希夷山掌教真人云游多年,前日回到山中,立刻就将此事上表天庭,此后只过了一日,王君疾再度离山云游,同行还有十三位十余年不曾露面的高道。

    与之这十余位大神通者一道散往各州的,还有大妖出世的流言,所知者不多,却已有人心惶惶之兆。

    从神咤司打听到希夷山的消息后,李蝉对笔君与晴娘颇为担忧,但自知修为尚浅,若连笔君都解决不了的麻烦,他若参与,只能成为累赘。

    又过去一日,便被一纸鹤书,再次接引到兴国坊的灵书阁里,这回,才正式祭祀了灵书,拿到了乾元学士的度牒。

    既入了学宫,便可以名正言顺地修习神通,再也无需偷学。十位乾元学士,皆从灵书中悟得了一门神通,除此之外,还要与二十六直学士一同,再修三门神通为辅,以应付头一年的考课。

    这三门神通里边,近乎九成学士,都选了一门乘跷。这乘跷法,初入门时,只是在腿上贴一副神行甲马,便可奔走如飞。再上一层,便依次有龙跷,虎跷,辘轳跷三重境界,据说修至高深时,腾云驾雾,周游天下,不拘山河,虽千里亦可转瞬即至。

    乾元学士的日常事务,跟僧道大致相若,不是一味清修,亦有职责。学士里边性子好静的,如李观棋,便担下了撰写碑文、祝文,纂修实录、玉牒的一类事务。喜好交游如唐清臣的,常到学署讲经,提携晚辈。喜欢钻研术法如白微之的,便常去主持灵应大术及祭祀。也有学士侍从皇帝左右,充当顾问等等。

    如此,过去数月。

    ……

    立夏过后,天候已十分暖和,圃中花草秾艳起来,家中飞蚊渐多,杀之不尽。

    李蝉早早起来,画好一道驱虫符咒交给红药,又骑驴出了门。

    黑驴蹄子上,绑了四副神行甲马,在街巷中慢悠悠地踱着步子,却快逾奔马,引得路人频频注目。

    以往到兴国坊尚需两刻钟,今日却只花了半柱香的时间。

    黑驴走进一道巷子,巷口探望的路人跟过去一瞧,却只见巷口被墙堵死,早没了人影。

    兴国坊内,不为人知之处,一重重楼阁檐牙交啄。黑驴路过灵书阁,穿过廊庑下的一溜盆景。李蝉抬头,望向其中一座黑瓦悬山顶。那屋顶上匍匐着十二只脊兽,正是学宫里边的十二书楼其中之一。

    他进入学宫已逾两月,却对此地仍不甚熟悉,回想起来,有九成时间,都花在了这一座书楼里,然而楼中藏书数以万计,这么些时日过去,他只细读了一本《龙跷经》,剩下的两门神通,还暂无头绪。

    把黑驴拴到马厩中,又请僮仆添了些草料,李蝉便进了书楼。离午时还早,孟夏的日头射透了纸窗,却也十分明亮。他穿过一重重书架,欲寻至昨日读书处,再挑本书出来,撞撞运气,也许就能看到合乎心意的神通。

    到了第三列书架,目光扫过昨天草草翻阅过的《大有论》,从旁边取下一部《九素上书》,坐到临窗的书桌畔,见到还有零星几位相识的学士,点头致意,并不出声打扰,坐下便翻开经书,读了起来。

    读过数篇,却觉得有些意兴索然,摇摇头,又把书归还原位。

    如此,找了四部经书,当他将一部《太霄隐书》还入书架时,忽然眼神一动,看向书架右下角。

    一份竹简,正躺在书架下边,简上“珠囊”二字,看起来十分眼熟。

    李蝉拿起那竹简,一时想不起来这眼熟的缘由,只见这珠囊后边,还写着两个字,合起来便是《珠囊剑经》。这名字听起来,分外秀气,像是某位女冠创下的剑术。虽说天下法门殊途同归,男女修士,却不好混为一谈,譬如乾道修行,往往要锁精固元,女冠修行却要斩赤龙,这差别可就大了。

    李蝉正打算把这剑经放回去,忽然心有所感,迟疑了一下,手掌一翻,托起了悬心剑。

    剑上“悬心”的铭文,跟这“珠囊剑经”四字,笔迹十分相似,似乎出自同一人之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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