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76章 远离，靠近(2/2)
银白的辉月照耀着宁静的海岸线，沉睡的红藻静静地在海底摇曳，调皮的波浪揉碎了两个人的倒影捏成了一个，灌木丛中悄然响起的虫鸣奏响夜曲。
“我，”不知过了多久，终于止住了自己汹涌翻滚的情绪的罗娜莉丝开口了，“其实很讨厌红色。”
“有记忆起，身边的人都会对我指指点点，幼稚园的老师会在背后说我是魔鬼，邻居家的保洁阿姨会说我是魔女，去公园，会有同龄人对我丢东西让我赶紧滚。”
“爸爸……特拉斯知道了之后，他对我说，他们只是因为嫉妒没有我这么漂亮的头发才对我出言不逊的，之后我们就卖了那边的房子，搬到了乔瑟夫爷爷家边上。”
“特拉斯说我的红发特别好看，是世界上独一无二的颜色，是染发都染不出来的颜色，他说他最喜欢我的红头发了。也是从那个时候起，我才不是那么讨厌红色。”
少女看似平淡地说着过去，实际上那平淡中带着的哽咽只有此刻跟她零距离接触的承太郎能听出来。
这是被她隐瞒的过去的过去。他想：或许很快他就能知道到底发生了什么事了。
“那一天，特拉斯要去财团里检查一直以来收藏的危险品，按照惯例我应该是去乔瑟夫爷爷家里的，但是不巧的是，乔瑟夫爷爷和丝吉奶奶有急事出门了，据说是公司紧急开会，我一个人很无聊，就打了的士去财团找特拉斯。”
“实验室，又或者说是保管室，我那个时候从来没有进去过，我也没有进去的权限，所以我躲在了推车里混了进去。”她回忆着，诉说着，她已经记不清人的容貌，却仍旧记得事情发生时的细节。
“在杂乱的灰色电线中，只有一根截然不同，连接的也是完全不一样的机器，我很好奇，所以我伸手把线拿了过来。”
“一切都发生在瞬间，”她说，“松动的插头，熄灭的灯，人的尖叫，爬出来的扭曲的非人类。”
“第一个死去的，是离桑塔纳最近的特拉斯。”
“扭曲着身体的桑塔纳从特拉斯的嘴里钻进去，将他的身体撕成了碎片。紧接着是其他的研究员。红色的‘雨’从天花板滴下来，掉在红色的‘湖泊’上……”
她的手在颤抖。她的声音带着悔恨和自责。
“都是我的错，要是我没有混进实验室的话，要是我没有动手去碰那根红线的话，特拉斯他们就可以不用死了……是我用特拉斯最喜欢的红色杀了他们……”
她深吸一口气，眼眶再一次酸胀起来。她下意识地埋进了承太郎的胸口，沉闷遮挡了呜咽：“所以从那天起，红色变成了我最讨厌的颜色。红色的头发无时无刻不在提醒着我，我在那天的所作所为所造成的一切。每一天，每一个小时，每一个分钟……”
这本应该是被埋藏起来的秘密。
——聞こえますか、私の罪——
听见了么，她的罪。
这本应该是她一个人的深渊。
——聞こえますか、私の過去——
听见了么，她的过去。
这本是应该她一个人背负的无尽的后悔。
她是在熊熊烈火中存活的魔女，她身负会给身边的人带来不幸的诅咒。
先是死亡的特拉斯，然后是曾险些被吸血鬼杀死的乔瑟夫，现在又是濒临死亡的荷莉，或许，在不远的未来她会将这诅咒带给承太郎。
所以……
——どうか……——
还请你……
“どうか、私の傍から離れてください。”
轻到几乎能被风带走的低喃，裹挟着她痛苦的恳求，暗藏着她自己都不知道的隐藏在深处的不情愿。
“いや。”
胸膛随着他开口说话而振动，振得罗娜莉丝的耳朵酥酥麻麻的，让她一时听不清他说了什么，便抬头看着他：“什么？”
似叹了一口气，他微微弯下腰，靠近她的耳畔：“我说，不。”
说完那句话，他重新站直身体，低头看着他唯一倾心的姑娘：“之前我也说过了，我们从来都不认为你是什么罪人，把你当成罪人的是你自己。那么多年过去了，你差不多该走出来了。”
“而且离开什么的，不要说傻话了，我是不可能那么做的。自说自话地在别人的世界里点燃一团火焰，一边吸引着视线一边拒绝着靠近，真是任性的女人。”
他顿了顿，将少女似火的红发收拢，说：“我很喜欢红色，那是你的颜色。”
【我很喜欢红色，因为那是莉莉你的颜色。】
胸膛里的那颗心开始不平静地跳动，她不由睁大了双眼，径直看向通透的绿色眼眸，那是闯入她赤色世界带来马尔代夫的星星海。
在她这么想着的同时，她永远都不会知道，自己那双被泪水染湿的瞳孔，是承太郎眼中落入海洋的明月。
他喜欢带有通透感的色彩，因为她，所以他开始喜欢上了鲜艳饱满的火红色。
他认为不需要刻意把自己的感情表达在外，因为她，所以他开始学着踏出这一步。
他在为她一点点改变。
这是承太郎从来没有想过的，却在意识到这点之后，淡淡地笑了——这种感觉并不坏。
他松开了怀里的少女，看着失去替身能力支撑而摔落一地的零星几只海鲜，对她说：“上岸一起准备吧，那点东西还不够波鲁纳雷夫塞牙缝的。”
失去了宽阔的胸膛，罗娜莉丝一时间有点不适应，但她还是点了点头：“好。”
两人一前一后往岸上移动，落后的罗娜莉丝看着前方只有一步之遥的承太郎，鬼使神差地伸出了手，却在即将触碰到他的手时顿了顿。
她看着背对自己的承太郎，指节动了动，犹豫了一下，试探性地虚虚握住了他的小拇指。很快，就被他抽离了。还未等失落跃上她的心头，她的手就被牢牢地握住了。
罗娜莉丝抬头看向承太郎，他依旧看着前方，脸上没有任何表情，只不过握住她的手更加紧了些。
在那之后，他们没有再说过任何话。时不时弯下腰从散乱的礁石旁拽出来一个螃蟹或是一个海螺，又或是从溅起的水花中精准无误地抓到一条肥硕的鱼。
海岸边的礁石附近，灌木和树林相接壤的空地上，小小的火堆静静地燃烧着，偶尔发出噼啪的声响。篝火旁，零散地撒落着一两个螃蟹壳。
承太郎背靠着岩石，两腿自然曲起，松松地搭在身下坐着的石板边边。他肩膀的一侧，罗娜莉丝安然地贴靠着，远离了噩梦的她，睡颜是从未有过的轻松。
而那双紧握的手，即使在熟睡中也不曾放开。
待乔瑟夫和花京院两人睡个半饱，准备接替下半夜的守夜时，他们从木屋里出来看到的，就是依偎在火堆旁熟睡的两个身影。
花京院和乔瑟夫面面相觑，虽不知道发生了什么，但不妨碍他们看出了罗娜莉丝和承太郎之间更加亲近的氛围。他们相视一笑，重新钻回了木屋里。
这一夜，无论对于木屋外的人，还是对于木屋内的人来说，都是无比安静祥和的一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