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76章 第卅六章(02)云笺字字萦方寸(2/2)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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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只是她从不曾发现他的存在,她的眼里一片空茫,什么都不再有。他再也没有听见过她的琴声,虽然到了黑夜里,那琴声夜夜入梦,就像莫高窟上空不断旋转的星河,和洞窟顶上的飞天群舞,缭绕出迷幻的光与色,却始终捉摸不住。

    他心里想,也许这就是余生的每一日了。这样的宁静,其实叫他觉得无比安稳。他心里唯一的愿望,是她永远在那里,却永远不会发现自己。就在镜花水月中看着一个影子,丝毫不同背叛什么。他甚至从没有觉得,她和自己离得这么近过。如今,这莫高的万佛,是他和她唯一的寄托。他们在同一个世界里,再也没有什么隔膜。x <a href="https://www.x" target="_blank">https://www.x</a>

    直到另一个人的出现。从那以后,她再也不曾登上莫高的山崖。他能看得见,那个男人就坐在洞门前,日日夜夜地横剑守护,不说也不动。他惊讶于俗世中的人,竟然能有这样的定力和执着。他知道那个人是谁,即使远避至此,他也仍然认出,这个默默守护的人,就是怀蓉的结发之人,她的丈夫。他也知道那个人在想什么,那个人想要带走她。也许明日,也许明年,也许数年,可他心里隐约觉得,总有一日,她真的会离开。

    这一日还不曾到来,那个人和她,就一起倒在他的门前。风雪太大,他看不清她那里的情形,却也因为知道有人守护着她,并不曾感到担忧。可在他听见响动走出去看,却发现她和那人一起昏倒在自己眼前的时候,他仍旧感到了前所未有的惊恐。风雪那样大,即使是在这一的避风处,也仍然让他眼前一片迷乱的白,可他还是认出了她。

    穿过大雪,他看见她的脸青白如同冰雪,嘴角那一缕笑容,分明叫他想起了那一年吞下□□的自己。他在那一刻以为她死了,而他竟说不出有什么样的情绪,悔恨,愧疚,痛苦,迷狂,一切都不足以形容那一瞬间他内心的激荡。他什么也没有做,甚至没有对她伸出手去,整个人都呆在了那里,一动也不能动。

    最后,是抱着她的那个人向他伸出手,用最后一丝力气,吐出了一句话,“我知道你是谁,我知道你在这里,你要救她。”说完那句话,那人就陷入了昏迷,和她一样昏睡了过去。只是,那人却始终不曾放开和她紧握的手。那力量是那样坚定,就好像在向所有人宣告,不论是什么,也都不能让他放开。

    慧恒在那一瞬间,觉得心里裂开了一道口子。里面深不见底,却不知藏着什么。只是他来不及多想,在最初的震惊之后,他迅速清醒过来,他要救她。就像当年一样,他用针灸,用药物,用自己的血,将这个已经快要步入死亡的人救了回来。只是没人知道,这一次他心里是多么的害怕。只因为,她已经不再是众生中平等的一个,一个失去了还会以某种形式轮转重生的生命。她是独一无二的,对他来说。

    有那么一刻,他几乎以为自己就要和她一起死了。在晨光初现的时候,杀手的刀剑终于搜索到了这里,带着席卷一切的血腥和决绝。屠刀及颈的一刻,他也没有放下手中的银针。甚至那一刻,他的手指不再因为害怕失去而微微颤抖,反而凝定如少年时光。如果最后的结局是如此,如果他们真的要这样一起死在这里,他也不会放弃她最后的一点生机。

    在那一个瞬间,他好像忽然想明白了许多事情,也放下了许多事情。那些曾经以为重要的东西,这一瞬间都烟花四散。在生命的最后一刻,望着眼前这张近在咫尺的面孔,他只希望她能够活下去。就算只有一分一刻,也要让她活下去。而他自己的生命,已经结束过一次,自己想要用余生祭献的,也都已经完成,似乎也没有什么遗憾了。

    只是这一次,他仍旧没有死。那个虽然没有怀蓉病势沉重却也昏迷不醒的文崎,在那一刻似乎察觉到了身边的危险,忽然暴起,一剑斩落了自己身后那个杀手的头颅。温热的血烫在他身上,也染红了怀蓉的衣摆。就像是那一个春日的重华山,不管他再怎么不愿,血光仍然追随着这个女子,只因为她的身体里,流动的是王族的血。在想要留在她身边的自己,又如何能够不被染上这血色呢?那一刻,慧恒只觉得无限感怀,这是他和怀蓉,都逃脱不得的宿命。

    他听见背后文崎的急促的声音,“救她。”慧恒知道文崎的意思,背后的一切都尽管交给他,只要救自己眼前的这个人。他不知道文崎能够撑多久,也许最后,他们会一起死在这里。可是在那之前,眼前的这个人,却不能死。其他人鲜活的血流在自己身上,他却不能转身,只能专注于眼前这个已经濒临消失的微弱生命。

    慧恒忽然想起那个给自己递过□□的人,也许那个人和文崎一样,不在乎这世上任何的死亡,只要眼前的这个人好好活着。慧恒想,这样绝对的自私,也许也是一种幸福。至少他自己就做不到,他一直想要把每一个生命放置在平等的位置,一旦天平倾斜,带给他的就只有痛苦。就好像当初,就好像此刻。

    最后的结局,他们三个都没有死。所有在这个黎明向他们举起屠刀的人,却都死了。在文崎再次昏迷之前,他的父亲带着一行人找到了这里,从背后歼灭了所有杀手。他终于救活了怀蓉,而文崎倒了下去。在他给文崎号脉的时候,文崎却只微微一笑,指着远处怀蓉的洞窟的方向,“松风在那里。给她弹一曲罢,也许她能醒过来。”说完这句话,他就再次昏睡了过去。

    是的,松风就在那里。在所有人迁至怀蓉的洞窟的时候,松风就静静地卧在地上。慧恒不知道,是怀蓉,还是文崎带来了这把琴。琴声依旧,可那琴上的裂痕那样明显,将自己亲手雕刻的松风两个字劈开,再也看不清了。

    他走出洞窟的时候,也一起带走了这把琴,只是怀蓉并没有发觉。此时此刻,她的心里有许多的东西,她还有很长的将来。如今的她有了新的家人,他们正在她的身边保护着她。她不会再像少年时候那样孤身一人,故作坚强淡漠,却又在琴声里流露出迷茫。她本不是重华寺里清修的人,也不是莫高窟里将一生祭奠的人。她的世界,在这佛窟之外,在无限广阔的天地之间。其实这一点她早该明白,却始终不曾明白。

    慧恒抱着那把残破的琴,终于回过头去,望了一眼洞窟里怀蓉的侧影。她与他记忆里的那个人,似乎已经有了些不同。她的命运,不该在这与世隔绝的地方结束。而他能够做的,都已经做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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