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百四十九章我们走在大路上(三)(2/2)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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等五六个人径自进来,一个个脸色凝重,当场跪倒。

    “申总理,究竟有何紧急讯报?”朱翊钧此刻倒是显得十分平静,从容问道。

    “皇上,铺设海底电缆的工程船出事了!损失惨重。”申时行跪前一步,满面愁容地奏道,“臣等叩请陛下圣裁!”

    “什么?究竟是怎么回事?”朱翊钧脸色一凝问道,又将目光倏地投向了正跪在他身后的宋应星。

    宋应星会意,轻咳一声,补充奏道:“臣启禀皇上:工程船上的电缆突然挣脱了绞盘;当时事发突然,及时拽住挣断的一端是不可能的,现在要找到掉在深海中的电缆断头并把它打捞上来就更不可能了。皇上,都是微臣的错。一个小小的技术上的差错就毁掉了好几年的工作,浪费了大量的国帑,臣恳请皇上治罪!”

    “别忙着请罪!”朱翊钧没有理会前面的话,只是追问道,“告诉朕,除了电缆落水,有没有工程人员受伤?尤其是那些电气工程师!?”

    这话问的出人意外,宋应星诧异的抬头看了一眼皇上,犹豫一下还是答道:“禀告皇上,当时正是凌晨,工程技术人员都在休息,因此无人受伤。”

    “那就好,那就好!吓了朕一跳,呵呵,老天爷还是眷顾朕的,这损失不算大!”万历嘘了一口气,神色平静了很多,又叮嘱道,“只要人没事就好,出了问题就好好总结。朕知道这个工程难度很大,也没打算一蹴而就,只要人没事就好!你们记住,财产损失了,朕还可以挣回来,那些技术人员都是国宝,咱们损失不起!好了,你们都退下吧。认真总结一下失败的原因,只要人没事,责任就不必追究了,你们放心,损失了多少,朕让内府替你们补上。”

    “皇上……”

    皇上如此宽宏大量,宋应星和那些工程人员顿时蒙了。眼泪都下来了,一个个趴在地上痛哭流涕,感动的不要不要的……

    本来按照原先的计划,今年7月底的时候,各自装载一半电缆的“微山湖”号和“洞庭湖”号应一起航行到预先计算过的大洋中间某处,先在那里把两个半根的电缆对接好,然后一艘船朝西向山东航行,另一艘朝东往巴拿马驶去。

    可是,第一次试验就把整根宝贵的电缆拿去冒险似乎太鲁莽了,于是宋应星等人还是谨慎的选择从陆地开始铺设第一段线路,这时也还不知道这么长距离的海底电缆究竟是否能正常通话。两艘大船里面,“微山湖”号被选中承担从陆地铺设电缆到大洋中心点的任务。这艘六千吨的蒸汽轮船小心翼翼地徐徐前进,犹如一只蜘蛛,不停地从它那庞大的躯体里往后面吐线。

    船上,下线机发出缓慢的有规律的嘎嘎声,这是所有海员都十分熟悉的绞盘转动时锚索往下滑落的古老的噪音。几小时后,就像人们并不留意自己的心脏跳动一样,船上的人对这有规律的碾磨似的声音就毫不在意了。大船一直向外洋驶去,电缆从船的龙骨后面一刻不停地沉入大海。

    这次冒险行动看上去似乎毫无冒险色彩可言。略显特别的只是电气技师们坐在一间特别的船舱里凝神倾听,不断和山东半岛陆地上交换讯号。虽然早就看不见海岸了,海底电缆传送的讯号却像从一个大明城市和另一个国内城市通话似的清晰。船已驶过了近海,越过了宫古海峡,驶入了太平洋。

    金属线仍然一直像沙漏里的沙子一般有规律地沉入大船龙骨后面,发出消息,同时也接收消息。已经铺设了三百三十五海里电缆,亦即比北京和天津之间的距离还长十多倍,开头不安全的五天五夜已经安然度过。8月11日,第六天晚上,宋应星和郑承宪在工作和激动了许多小时后,已经准备休息。突然……怎么回事?

    嘎嘎响的声音停止了。犹如机车猝然刹闸时疾驶的列车上睡着的人倏然跃起,又如磨坊的水车突然停止不转时睡在床上的磨坊主猛然惊醒,船上所有的人一下子全都醒了,一齐冲上甲板。大伙儿一眼就能看明白,放线的拉勾断了,由于没有安装自动保护闸,下电缆的机器上什么东西都没有了。

    电缆突然挣脱了绞盘;及时拽住挣断的一端是不可能的,现在要找到掉在深海中的电缆断头并把它打捞上来就更不可能了。一个小小的技术上的差错毁掉了好几年的工作。出航时意气风发的远航者成了失败者返回山东,一切讯号的突然沉寂已使守候在陆地上的人们对坏消息有所准备。

    三百六十五海里长的电缆,这段时间约值三千多万龙元的花费就这样白白的损失掉了。使宋应星等人心里更不好受的是失去无法弥补的整整两年时间。因为在太平洋上,探险航行只有在夏末秋初才有希望盼到好天气,台风要少一点。而现在好天气的季节早已过去了,肯定又要等到明年。好在有一个小小的收获。通过这第一次尝试获得了一些好的实践经验。电缆本身证明在海底管用,可以卷起来收藏至下一次出海。

    只是下缆机必须改造,这次电缆被挣断,这要命的毛病就出在下缆机上。本来大家都惴惴不安,不知道皇上会如何惩处他们。但令他们万万没想到的,皇帝竟然把这些工程技术人员看的比那些物质更重要,这样大家如何不感动?

    听他们说完事情的来龙去脉,朱翊钧并没有生气。他好言的安抚了惴惴不安的众人,并让他们总结经验吸取教训,再三叮嘱保护好技术人员的安全。众人这才感激涕零的告辞退下。

    ……

    王府井的齐王府,掩映在浓浓密密的绿荫之中,那朱红大门上的银钉兽环和门前的一对花岗石狮,显出了这个府邸的豪华与气派。穿过重重门禁,府中的一座紫竹亭下,一青衣一红衣两位白须老者正静静地坐着对弈。

    “哎呀!老师当真是兵法大师啊!威风不减当年。下起棋来也是纵横捭阖,睥睨天下。学生实在是吃不消喽!”青袍老者看着那棋枰蹙眉沉思有顷,又呵呵笑道,“呵呵……您这几着下来,学生的腰都快被你的棋势压弯了!”

    “汝默,你这棋风倒也是符了你的名字的!”那被称为“老师”的红袍老者仰起脸来看着他,竟是生得面如冠玉、须垂及腹,隐隐有几分潇洒脱尘之意,倒有几分仙风道骨。不过笑声里却透着一股异乎常人的雄豪之气,“你这小子,竟敢扮猪吃老虎骗老夫,小时候你这家伙就鬼精鬼精的,善于藏拙。老夫岂敢大意啊?”

    两个人看起来年龄差不多大,红袍老者甚至更显得年轻,但他称呼这青衣老者为小子,这青衣老者却脸上笑盈盈的,显得颇为受用。如果外人看了肯定会觉得奇哉怪哉。不过在旁边观棋的一位美貌的妇人脸上平静,显然她也觉得这样称呼理所当然。

    不用问,大家都猜到了这位红衣老者便是大名鼎鼎的齐王朱厚炜,八十多岁的人了,叫一声五十多岁的申时行小子,的确不为过。况且,申时行本身就是这位齐王爷的亲传弟子。申时行担任大明总理平时工作很忙,不过今天例外,因为今天是齐王寿诞,作为齐王的亲传弟子,太了解齐王的为人了,绝对不会大操大办。因此他一大早处理完公务以后,什么也没带,赶过来给老王爷磕个头,表示一下祝贺。自己的得意弟子来了,齐王很高兴,还破天荒邀请他共进午餐,这可是很难得的事。时间还早,两个人就对弈起来。

    “哦!老王爷,学生的棋风竟与我的名字相符,此话怎讲?”申时行微微一愕,从棋枰上抬起头来有些疑惑地看向老王爷,“老师,您此话怎解啊?”

    朱厚炜用手一指他手中所执的白子,朗朗笑道:“汝默,你小子的名字叫‘时行’—‘时行’、‘时行’,即是‘与时偕行’。汝默啊,你下棋落子,那可是该硬的时候一点儿也没软,该软的时候也一点儿没硬啊!这算不算是‘与时偕行’?老夫刚开始一味强攻猛击,倒多次被你这不温不火的路数‘吞’了好几个子儿去!险些着了你的道。呵呵……你这手以柔克刚,倒是炉火纯青喽。”

    “呵呵……原来如此,多谢老师夸奖。不过我怎么听着是您老人家在爱取笑学生啊!”申时行听了禁不住“扑哧”一声喷出笑来,举起一颗棋子,左看右看,终于投子认了。想起了最近的烦心事,申时行忍不住叹了一口气,自责道:“老师,学生有负老师的期望,竟然忽略了宗族这个顽疾,没想到如今竟然如星火燎原,以至于……”

    “汝默,这事老夫听说了,你们的确疏忽了。”朱厚炜打断申时行的话,安慰道,“你虽然有一部分的责任,但根子不在你身上。这些年你的成绩是有目共睹的。我们的经济能够一直保持稳定的增长,这说明你干的还不错。至于宗族势力呀,在我们华夏都已经是个顽疾了。从秦始皇以来,都说皇权不下乡,以前虽然也整治了一下,但是治标不治本,一旦有了机会,这些乡间的土皇帝又会出来作威作福啊!你今天过来,老夫猜也可能是因为这个原因。说实话,老夫也想不出什么好的法子来。有倒是有一个办法,除非……呵呵,算啦,不说出来了。老夫觉得也不太合适。这叫考验你们的智慧了!老夫老喽,实在是操不起这么多心……”

    正在朱厚炜侃侃而谈之时,却听得竹亭边上一个浑厚的声音突然响起:“爷爷今月份好兴致啊!申总理今日跑得倒是快。谈笑对弈之间指点江山。尽显英雄本色,实在令孙儿敬服不已啊!”

    听到这个声音,两位齐齐转头一看,首先看到的却是皇宫大内司礼监秉笔太监陈矩在亭门处躬身而立。他的身后还站着一位身形高大的中年人,只见他体态微胖,头上戴着束发嵌宝紫金冠,齐眉勒着二龙抢珠金抹额,穿一件二色金百蝶穿花大红箭袖,束着五彩丝攒花结长穗宫绦,外罩石青起花八团倭锻排穗褂,登着青缎粉底小朝靴。面若中秋之月,色如春晓之花,鬓若刀裁,眉如墨画,面如桃瓣,目若秋波,不是万历皇帝还有谁?

    “臣申时行恭迎皇上!”申时行赶紧上前施礼。

    “申爱卿免礼!这里并非朝堂,大家随意一些。今日朕也是为爷爷贺寿的,”朱翊钧伸手拦住申时行,然后抢上几步,在朱厚炜面前恭恭敬敬拜服在地,说道,“孙儿翊钧今日携家眷过来给爷爷拜寿,祝爷爷身体健康!寿比南山!”

    “呵呵……起来起来,“朱厚炜把万历皇帝扶起来,说道,”钧儿,你也是一国之主了,日理万机的,要以国事为重。不过,难为你把这种小事还挂在心上!爷爷心里很高兴啊。有心就好,呵呵,你知道爷爷不太喜欢讲究这些礼节。既然来了都叫进来吧。”朱翊钧呵呵一笑,冲着陈矩挥挥手,然后又恭恭敬敬的对着法蒂玛公主揖首行礼:“孙儿翊钧给三姨奶奶请安!”

    法蒂玛公主赶紧闪避,捂着嘴笑道:“皇上,我可受不了您这个大礼,这可折煞妾身了!”

    说起来,万历皇帝比法蒂玛公主还要大几岁,只是辈分摆在那里,按照辈分,万历皇帝的确要向法蒂玛公主施礼。不过法蒂玛公主是个懂得进退的主。来的是大明的皇帝,她只是位嫁过来的外藩公主,离开了丈夫什么都不是,自己因为和亲,才嫁给齐王的。在这大明地位有些尴尬,因此她为人一向低调,谨小慎微,这和她的女儿维尼尔恰恰相反。

    朱厚炜却眯眯的揽住她纤纤细腰,用手指着万历,说道:“法蒂玛,你既然嫁给了老夫,就是我的夫人,虽然你年纪比他小,但辈分就是辈分。再说你的娘家也是一个文明古国。从唐朝开始就和我华夏交流不断,如今两国和睦,亲如一家,你不必谨小慎微。”

    “爷爷说的是,三姨奶奶,您是长辈,就别客气了!都是一家人。请受孙儿一礼。”朱翊钧赶紧接过话头,继续行礼说道。

    法蒂玛公主眼圈有些发红,还了一个大明标准的蹲礼,表示这是在觐见皇上。

    (未完待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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