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百二十二章 借客做媒渭桥西(1/2)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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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春去秋来光阴荏苒,转眼间到了正德三十五年(1544)的秋天。眼下已过了立秋时节,可天气丝毫没有见凉的意思,接连几场大雨都是旋下旋停,晴时依旧焰腾腾一轮白日,晒得地皮起卷儿,长洛国道上的柏油马路热得象锅底,黑黝黝的沥青像浆糊一样溢出来黏黏的,一脚踏上去鞋底便冒起白烟,烫得人心紧。

    巳时三刻,打开封府前往长安的方向,驿道上行来一个贩买皮货的四人小商队,四个汉子赶着两辆各自两匹马拖拽的胶皮四马车得得得的一路行来,虽然在毒辣辣的日头下,速度也是不急不慢,一看就知道赶车的都是老把式,十分懂得爱惜马力。

    领头的张老茂坐在车辕上翘着脚,手里拿着个旱烟袋,操着满口的河南官话冲着三个被晒得恹恹的伙计大声咧咧打气“呃说,都打起精神来,再走五里地,前面赵家村口有个茶摊,老板娘俊俏得紧,上次倒茶的时候碰了呃的手,娘也,又白、又软、又细,弄得我老张十几宿没睡得安稳,就等着今个能在见见她,咱们在她那坐上一中午,吃饱喝足。下午日头落的时候俺们再赶路,到前面渭河口的老驿站睡上一宿,明早在赶路。”

    说话的掌柜张老茂是个不到四十多岁的中年汉子,身材微胖,个子不高不矮,有些谢顶的头上顶着一个蒲草编的大毡帽,他长得有点丑肿眼泡、朝天鼻、厚嘴唇,最有特点的就是上嘴唇特短,不说话还好,一开口红彤彤的上牙床子都露在外面。

    正德二十九年的关中大地震已经过去六年了,这关中早已经物是人非,生活早已经恢复了平静。这几年,朝廷对重建长安这件事格外的重视,不仅加快了建设的速度,而且越来越多的工程人员和先进的工程设备都被调了过来。

    短短的六年,长安城焕然一新,就连通往长安的驿道都是修得又宽又直。这一点,张老茂的小商队感触的特别深。他是个退伍军人,因为当兵时在西域待过几年,对草原牧民的需求门清。所以退伍后他自己就办了一个皮货行,主要做的是各种皮货批发。

    他每年都要到西域去收皮货,说是去收,其实是换,他先从洛阳购进各种草原人需要的物资,比如茶砖、烈酒和一些小五金等等,他采购了这些后,然后去草原上跟牧民换皮子,一来一去,从中赚些差价。利润还是不错的,就是非常辛苦,主要是风吹雨淋,而且还要经常面对野兽,尤其是草原狼群。

    他们和那些大型的公司不一样,像山东登莱的皮革厂和毛纺厂都有专人在草原收购羊毛和皮革,这些大型的工厂财大气粗,要的量特别大。他们主要靠火车运输,在草原上是有很多固定的收购点。牧民如果需要把自己的羊毛和皮革换钱或者换东西,都得自己赶着马车,把皮子送到各旗的收购点。要知道草原大的不得了,随随便便就是上百里地。如果羊毛皮子少了,一来一去牧民也觉得不合算,有时候几张十几张的就懒得去送。

    如果有人上门来收购,牧民图方便,给出的价格相当便宜。张老茂正是瞅准了这一点,主动去上门收购,积少成多,每年也能挣不少钱。说实话,这活就是个跑腿的命,有时候为了收满一车,需要在草原上跑上几百里。虽然利润不错,赚的只是份辛苦钱。

    张老茂跑郑州到长安这条道已经有十几年了,这些年眼瞅着驿道是越来越好走。以前一年就也跑个两三趟,一年赚个五六百块银元就很不错了。现在两个月就得跑上一趟,这半年三个来回跑下来,就差不多能赚一两千银元。因此,这两年张老茂着实存了不少钱,盖起了新房子。人们都说饱暖思,他也动了想成个家的心思。为了装点下门面,张老茂将常年露在外面的四颗门牙,在郑州找匠人包了层金子。几颗金灿灿的门牙,不但遮了丑还显得很有气派。

    跟在张老茂同车的伙计卢驴子在四个人中间年纪最小,二十刚出头,年纪虽小,却是个贫嘴的。他一手摇着蒲扇,另一只手搓着瘦骨嶙峋的前胸,把一条条黑腻腻汗灰捏在手里摆弄着,口中接话道“掌柜的,我看你这回八成要中,你说的那个婆娘叫秀姑,我上回打听过了,她就自己个过日子。没男人,男人死了,六年前大地震全家死光了,孩子也没了。“

    ”哎,可怜哟!她村里的人都快死绝了,只有她和十几个人活了下来。忒惨了!听人说,她也埋在了废墟里。硬是靠自己一双肉手扒拉了一个洞爬了出来,出来的时候,两只手都是血淋淋的,算是捡回了一条命。官府的人看她一个女人孤身一人,不方便安置,就帮她在这驿……哦,国道边开得这个茶棚。这女人很好强,宁愿自己养活自己,也不愿意吃救济。不过她这样也得罪了一些人,一些吃救济的人家看不惯她,就往她身上泼脏水,说她的命太硬,谁跟她在一起就会克死谁,五六年了,都没有再嫁人。哎,都是可怜人哦!喜欢互相伤害,也不知道留点口德。“

    说到这,瘦伙计随手扔掉手里搓成一团的污垢,撇了一眼听得出神的张老茂,又调侃道”不过,俺娘也跟俺说过,这种女人命硬,没她命硬的人就得被她给克死。不过啊,掌柜的,俺瞅着你准能成。你想想吧,你的命也特别硬!西征的时候被罗刹人的火枪打中了肚子,肠子都流出来了。人人都说你没得救了,可你愣是没事!现在还活蹦乱跳的,啥事没有。要不说你也命硬呢,她命也硬。你们俩互相克,谁都克不到谁。”

    卢驴子没名字,他姓卢,驴子就是他从小到大的名字。都说贱名好养活。这是穷人家的念头。张老茂跟他家沾了那么点不知扯了多远的亲戚,不算太熟。不过这卢驴子就是个驴脾气,打小就不爱读书,读书时经常逃课,成天就是上房揭瓦,下河摸鱼的皮得很,反正就是没个正形。学校的老师拿他也没办法,只好听之任之,勉强混了一个小学毕业,就再也不愿意上学了,成天游手好闲的,家里人也拿他没办法。

    十五岁那年,卢驴子的老娘看他这样下去不是个事,便想到了张老茂这个远房的表舅,跑来央求张老茂带着这小子出去混口饭吃。恰好张老茂正扩大规模,刚刚买了两匹驮马和一辆新车,正缺人呢。于是一拍即合。张老茂带上了卢驴子,他的商队由一辆车独行变成了两辆,规模也算是扩大了一倍。张家商行继续贩卖皮货,一晃就过去了七八个寒来暑往,卢驴子也从一个半大小子,成了这条商道上的老客,不过比小时候更加皮了。

    他刚才一番话圮张老茂说得有些发毛,心里面多了些膈应。他停了一下,眯着眼睛打量了卢驴子一会,才幽幽问道“卢驴子,那你跟俺说说,你小子咋知道这些?”

    卢驴子听掌柜问他,颇又几分得瑟。他手指一弹,又将手中揉捏的那根黑呼呼的灰泥弹飞,然后在身上又搓了起来,见张老茂有动手揍他的倾向时,这才咧嘴嘻嘻一笑,慢条斯理的说道“嘻嘻,掌柜的别生气。上次俺一看掌柜的你贼眉鼠眼地盯着那个婆娘,俺琢磨闲着也是闲着,就跟村里边的那个放牛娃打听了一下!”

    “啊,这样啊!“张老茂忽地一巴掌抽向卢驴子的后脑勺,这小子鬼精鬼精的早有准备,一猫腰就闪了过去,直接跳下的马车就往前跑。张老茂在后面边追边骂,”狗日的卢驴子,你别跑!呃抽死你个小王八羔子,呃让你跑……让你跑……呃让你命硬,呃让你克,老子今天就克克你。狗日的,跑得特么的还真快……这要是搁以前,呃早就撵上你了……呃揍不死你!”

    张老茂到底不比年轻的时候了,曾经又受过伤,体力大不如以前,那里追得上机灵跳脱的卢驴子,加上大热的天,张老茂没追几步就已是气喘吁吁地停在原地,双手扶着膝盖,大口大口地吞着火热的空气,两个人在大马路上一前一后的追赶,模样实在搞笑,后面车上的两个伙计哈哈大笑。张老茂好容易缓过气来,站直了身子,插着腰骂道“驴子,你个鳖孙,滚后面去,替顺子牵马去!”

    张老茂一个人坐在前面的车上骂骂咧咧,卢驴子一路上和掌柜的一直伴着嘴,另外两个伙计就在旁边看笑话,时间倒也过得飞快。商队很快到了张老茂惦记的那个茶棚,远远的看见商以,那位老板娘已迎在门口热情地招呼道“几位辛苦,这大热天的还在赶脚,快进来凉快凉快!”

    卢驴子咧嘴一笑,冲着气咻咻的掌柜扮了一个鬼脸,不等张老茂动手,一猫腰就进了茶堋。老板娘应该在三十二三岁左右,圆脸盘,单凤眼,柳叶眉,小鼻子高鼻梁,嘴唇厚厚的,很有韵味。其实长得挺标致的。唯一不好的就是这女人脸上的两个高颧骨,颧骨上面还有几块褐斑,破坏了好面相。

    张老茂看在眼里,心中暗自嘀咕咦!这狗日的卢驴子好像也没说错。按老辈人的说法,还真是个克夫的面相,不过这个女人的皮肤很白很细,模样也不错。自己实在有些放不下啊!自己都快四十了,单身了这么多年,母猪都晒貂蝉,何况是个娇滴滴的大美女。怕个球,克就克吧!自己受了那么重的伤不是也没事,咱也是个阎王不收的主,谁怕谁呀?

    正胡思乱想间,那位老板娘安顿张老茂四人坐下后,去沏茶的那一转身,又宽又大的屁股无意中在张老茂胳膊上蹭了一下,又在眼前一晃,张老茂脑袋轰的一下炸了庙,先是头皮麻,眼冒金星,接着胸口像被人狠打了一拳,压了口闷气,半天缓不过劲来。

    茶棚的老板娘似乎没有察觉,不一会儿她又转身回来,手上拎着一个茶壶和几个茶碗,一一摆到桌上,嘴里说道“几位客人,你们先喝壶热茶,把身上的汗出透喽,在吃个我在井里镇得冰凉的西瓜,保证让你们凉快到骨子里。”

    卢驴子见张老茂呆若木鸡,眼睛死盯着茶棚的老板娘,话都说不出来的那副丑样,心中暗自好笑。鄙夷的撇撇嘴,便学着张老茂往日说话的口气问道“呃说,老板娘,俺们来往你这好几趟了,今个咋这么冷清呢?”

    张老茂听卢驴子学他问话,这才如梦方醒,回顾味来,恶狠狠的瞪了卢驴子一眼,又换了笑脸接过话头问道“是啊,这路上的行人也少了许多,也不见多少汽车路过。呃还以为是天热的缘故呢!”

    老板娘也是个健谈的人,拉了条长凳坐在另一张桌边“哟,你看我这眼拙,没看出来你们还是老主顾了,你们上次走这条道怕也是一个多月前了吧!”

    “哦!有两个月了,我们是从洛阳到西域贩皮货的,道远,别失八里。几千里路呢!”张老茂一五一十地说道。

    “那掌柜的怎么称呼?”

    “姓张,叫张老茂。孟津人。”

    “张掌柜真是实在人!有两个月没走这条路,那就难怪了。前面渭河上在修桥,十里八村的男人都去挣工钱去了!不过你运气好,明个就可以通车了。”

    “啥?修桥?原来不是有座石桥吗,好好的又修个啥?”卢驴子插嘴问道。

    老板娘笑了笑,不自觉地看了眼墙上贴的那张正德皇帝画像,现在在关中基本上人人家里都挂了一张,表达对皇帝的爱戴。她答道“这位小兄弟,这俺哪知道!皇上说是要修的,说那桥太老了,过不了啥……啥载重卡车。不光现在桥在修,长安城通向外面的八条官道的桥都得重修,听前几天路过的官军说,不光要修这十几座桥,嗯,听说还要大修铁路,说是要修一条上高原的铁路咧。叫啥青藏线!”

    “啊。一下要修这么多桥,这么多铁路,官府那得花多少钱啊?”张老茂心中盘算了半天也没个结果。

    老板娘看出张老茂心的心思笑道“别算计了,听那个工程师说光修那几座桥得花两亿块银元,哦,听说这次修的都是钢筋水泥桥,跟这门前的水泥地一样光溜。结实的很!可以并排走四五辆大车。”

    张老茂听得直咧嘴,小心问道“呃说,老板娘,你说这条道上的人这么少,是不是修了新桥,过路费涨价了?这叫啥事啊!”说完之后一副肉痛的样子。

    咯咯咯一阵笑声过后,老板娘摇摇头“俺问那些管事的人,人家说这修桥修路的钱都是从朝廷财政拨款里面出。听那些过路的读书人说是要想富先修路,等路修好喽,货流通畅,商业兴隆,朝廷的商业税收自然也就高了!人家直隶、山东、东北和江南那边的路早几年前就修好了,路上跑得都是汽车,一天能跑好几百里地。你这马车恐怕会被淘汰喽!”

    “真的假的,俺才不信。汽车俺在洛阳见过,可没跑多快啊!”张老茂不服气道。

    老板娘笑了笑,不接他这个话茬。她拢了拢头发,起身说道“这我就不知道了,行了,你们先喝着茶,我去井里给你们把镇好的西瓜捞上来。”

    看着老板娘的背影,卢驴子凑了上来,挤挤眼小声道“掌柜的,俺看你们有戏!今天老板娘咋跟你说这多话,肯定是看中你了!如果真想娶她,你可得主动点。”张老茂听得精神一阵,脸上油光四射。也不答卢驴子的话,端起桌上的茶碗,咕嘟咕嘟地把一碗茶水喝了个底朝天。这会儿看着皮猴儿似的卢驴子颇为顺眼。

    他把目光转向低头喝茶的冯三和顺子,顺子就不用说了,这就是个憨厚老实的本分人,跟着自己能混口吃喝就行了,农村娃没见过世面,也不敢多说话,老实得很。冯三是自己去年在别失八里雇的,有些摸不透他,总感觉有些熟悉的味道。平日里冯三少言寡语,最难得的是这家伙会说好几种草原话,力气也特别大,也愿意听他的话。否则出门在外的,自己还真不敢雇一个不知底细的人。

    “老冯啊,走完这趟活,不知你还有啥打算没?”

    “没啥打算,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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