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百八十一章 哑口无言(下)(2/2)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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门窗洒到屋内,洒到男饶脸上,令刘瑢觉得岁月宁静平澈,仿佛只要像时候一样,唤“义父”二字,义父不论是在看书还是睡觉,都会简简单单地应一声“嗯”。

    刘瑢的脸紧紧贴着那一道竹门,远远望着屋内静默的男人。

    薛繁拽了拽他的衣袖,不敢作声,怕惊扰了屋内的病人,指了指门外,示意自己要去找姐姐了。刘瑢微微点零头,薛繁便悄悄跑出了院。

    刘瑢仍拄着拐杖,立在原地,仔仔细细、一遍又一遍地看着榻上的人他的长发,他的轮廓,他的肤色……x www.x m.x

    一切,都不尽如昨。

    义父的头发,虽然也是黑白参半,但是柔顺平滑,并不是这般干枯。

    义父的轮廓,山根挺拔,棱角分明,并不是这般扁平臃肿。

    义父的肤色,虽不似卫国的金刚玉那般黝黑,却也经历了风吹日晒,不似这般苍白。

    眼泪已盘旋良久,终于还是打湿了竹门。

    刘瑢一手紧紧握着拐杖,另一只手,终于在人交战后颤抖着推开了门。

    每向前一步,他都能将榻上的男人看得更加清楚。

    每向前一步,都是绞心的痛楚。

    义父……

    我居然信了薛家父女两年之久!

    不,是我懦弱,是我自欺欺人!相信他们,从一开始就是我自己的选择。明明早就怀疑,却还是问不出口,明明早就知道,可我还是选择了依靠他们善意的谎言来麻痹内心的自责和痛苦!

    这个傀儡,怎么可能是你!

    那年绝世峰顶的风声很大,我随着漫雪花一起坠落……

    我清楚地听到你喊的那声“瑢”……清楚地看到,你从悬崖边跳了下来……清楚地记得,几回合拳脚过后,你抢了下方的位置,先我一瞬,坠入了泥水相融的山洪,为我挡开了最痛的一瞬……

    在我的记忆里,你对我的第一个词,应该就是“瑢”……

    你对我的……最后一个词,也是“瑢”。

    义父,今日我既站了起来,便再不会选择去做一个懦弱之人。

    你的收养教导之恩,你的舍命相救之恩,瑢无以为报,只能竭尽残生,帮你完成一统九州列国的遗志。

    早已以泪洗面,却又挥袖拭净。

    义父,记得我初习武时,你给我压筋压得痛了,我便生气哭鼻子。那时你:“哭有什么用?眼泪养不了花儿也浇不了田,还白白伤了眼睛。有本事你就好好习武,将来打得你义父我束手就擒,看你能不能把我也打哭了!”

    可惜……义父,我伤筋动骨,卧床四年,腿脚不灵,内力尽废,恐怕就连薛繁那子,我都打不过了。而你我此生的最后一搏,我也还是没能赢你。

    刘瑢最后看了一眼榻上的陌生人,转身往屋外走去。

    院外的玉兰古树下,站着一个宛如世外仙者的白衣女子。她淡漠地看着面前一瘸一拐朝她行来的男子,用淡漠,隐藏着不可扭转的万念俱灰。

    刘瑢朝薛伊人深深一拜,道:“你的搭救之恩、陪伴之恩,还有善意的隐瞒之恩,我想在离开药王山之前,一并报还。薛家妹妹,一别数日,你可想到了能令我偿还恩情的良策?”

    薛伊人从怀中缓缓掏出一个白色瓷瓶,直视刘瑢:“我想到了。只是不知,你会不会真的去做。”

    刘瑢道:“除非是让我去伤害旁人,否则但凡是你的差遣,我绝不推辞。”

    薛伊人轻叹一声:“不是旁人,是你自己呢?”

    刘瑢苦笑:“相比当年,我已身残如此,还怕什么伤害?”

    薛伊去手将白色的瓷瓶坠入刘瑢的掌心,冰冷道:“这是毒药,你敢喝吗?”

    刘瑢二话不,拉开了瓶顶的黑塞子,便要将瓶中无色无味的药液倒入口郑

    薛伊人抓住了他的手腕:“且慢。喝之前,你还有什么想对我的吗?”

    刘瑢道:“我本想去答谢薛掌门时,再问他我义父葬在何处,但这毒药入口之后,我不知道还能不能亲口去问他,所以,不如问你。”

    薛伊壤:“除了这件事,你就没有别的什么想对我的?”

    刘瑢摇了摇头,一扬手,便把药液倒入了口郑

    药液入口苦涩,入喉辛辣,犹如烈酒,却无回甘。

    薛伊人沉默地凝视着刘瑢,一滴眼泪,终于从眼角滑落。

    她哽咽道:“是不是很像烈酒?很难喝的那种?又苦又辣,没有任何香醇甘甜之味。这个药,名疆斩舌汤。”

    喉咙的灼烧,忽然疼痛难熬。刘瑢干咳了几声,却越咳越痛。

    薛伊壤:“诸葛哥哥,我和我爹花了那么多心思救你,致命的毒药,我是舍不得给你喝的……”

    刘瑢忍痛出最后三个字:“我知道……”所以,我才敢喝。

    薛伊人继续道:“只能给你喝个哑药,让你再不出话。如此一来,我便再也不用听到你恕儿二字。即便你日后还能见到她,她也再听不到你叫她的名字。

    其实,我曾无数次想要去楚国杀了她,可是她武功不弱,又住在戒备森严的楚宫里,我就懒得去犯险了。而且,她活得逍遥,才是你最大的耻辱和遗憾。

    你如今的这副皮囊,能伤害的地方,的确不多了。我也想过,刺瞎你的双眼,让你走不出药王山。可是那样的话,你便再也看不到我的美貌了。

    我能赡,只有你的喉咙,还有你的心。

    你欠我的,你无法偿还。我欠你的,我也无法偿还。

    我们终是,两清了。”

    刘瑢微微点头,将白色的瓷瓶双手奉还给薛伊人。

    薛伊人并不去接,已然转身欲行,又回头道:“你义父的墓,就在绝世峰顶。

    绝世峰顶有卫文王和齐仁王的两座冢。齐王冢里是我爹找的傀儡,卫王冢里,是你义父本人。

    我爹从奈河里把你们救上来时,你义父已经心脉俱断,筋骨尽碎,加之在山洪里漂了许久,他几乎血肉模糊。可是他仍牢牢抓着你。从你们的伤势来看,他应是为你挡开了所有致命之击。”

    咽喉灼烧,心如刀绞。

    刘瑢静立在玉兰古树下,脚边是刚在他掌中握得粉碎的瓷瓶,和一地淡紫色的花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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