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3章 噩梦(1/2)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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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十三岁的年却升独自走在书房后的小园子里。

    已然是深冬了,再不出一月就是新年。其实也无所谓,新衣服是没有的,压岁钱更是不用提。对于年却升来说,新年唯一的好处,不过是年家众人忙碌起来之后,就无人闲暇处处挤兑他,冲他龇牙咧嘴使眼色罢了。

    忽然传来一阵吵嚷声,年却升循声望去,只见鲤鱼池边站了一群年家子弟,站在中间的正是年却清。他们站在池边,指指点点地,不知在做什么。如今已是腊月,鲤鱼池早就该覆了一层薄冰了,一群人围在那里,还能看鱼不成?

    年却升心头忽然闪过一丝不安,他快步跑去,挤到人群最前,望向鲤鱼池。这一望年却升顿时惊呆了,那鲤鱼池中间,竟有一个溺水的少年!

    这样冷的天!掉下去只冻也冻僵了,再说这鲤鱼池有三人来深,水中藻荇交横。今日不知是谁家来访,所有人都在正殿设宴,因此这附近没有大人和家仆。这时候掉下鲤鱼池,岂不是要了那少年的命?

    年家子弟围在一边无动于衷,年却升顿时为这些袖手旁观之人的冷漠恼怒至极,回头质问道:“为什么不救人!”

    “要救你自己救,我可不敢冒这个险。”人群中有人不屑道。

    年却清也在一旁幽幽地开口:“兄长又要见义勇为了?这水可是冷的很,兄长千万小心啊。”

    人们还在吵吵嚷嚷,年却升不想再与他们废话,回头继续查看那少年的情况。离得太远,脸是看不清的,只知年龄与自己相仿。此时他早已无力挣扎了,不知呛了多少水,连呼救都发不出,只双手绝望地拍着水,一下又一下,动作极轻。这份绝望仿佛透着覆着薄冰的池水直直传到年却升这里。他飞快地思考着对策,就在这时,突然有人趁乱将手伸到他的背后,用了十成十的灵力,猛地将他推了下去!

    年却升毫无防备,被这一下推得直摔入水里,砸破了一片薄冰,溅出一袭巨大的水花。池水极冷,宛如一下子置身冰窖,无数冰锥刺身而来。年却升手脚立刻僵了,他自小怕冷,眼前一阵发昏,一时竟直直沉了下去。

    冰水淹过口鼻,一阵致命的窒息感扑面而来,年却升心中警铃大作,顾不得通体冰冷四肢僵直,奋起浮出水面,向那少年游去。

    每划水一下,都仿佛有千万人在他身侧,拿着冰刀,一刀一刀地剐他的肉,欲将他凌迟。

    眼下什么也顾不上了,那少年已经沉了下去,若再不救他起来,怕是性命都难保。年却升早已心知肚明,那灵力击在背上的感觉熟悉无比,那一定是年却清,因此救不救这少年自己都不会有好果子吃的。退一步两人一起淹死在这鲤鱼池里,还不如拼死救他上去。为此年风龄夫妇见他关禁闭挨灵鞭什么他都认了,死一个总比死两个好。除了他每个人都是父母的心头肉,他无法眼睁睁看着一个前途大好年纪尚轻的少年用尽一生的光阴与他这个活的本就生不如死的人陪葬。

    他不知救了那少年以后他要遭受怎样暗无天日的残忍待遇,他活着上去就意味着年却清秘密的昭然若揭。但他此刻已顾不上了,他在心里憋着一口气,告诉自己,游过去,千万千万,游过去。

    浑身的皮肤都仿佛已经冻裂,年却升精疲力竭,在他绝望的感觉再多游一刻他就会七窍流血当场毙命的时候,僵直的手指终于触到了少年的体温。

    此刻年却升的视线已是阵阵发黑什么也看不见了,他摸索着把那少年抱在怀里,颤抖着双手,拼尽全力的往回游。

    好累……年却升暗自想着,身体猛的往下一沉,又拼死挣扎着浮起来。若不是他还要带着这少年好好回去,他真想合上眼就在这儿睡过去,最好一辈子都别再醒来。

    人为刀俎我为鱼肉的日子我受够了,我不想人人都骑在我头上嘲讽我作践我,但我不能死。

    不能死,那少年的体温从两人紧贴的胸膛隐隐传来,那下面藏着一颗尚还跳动的心脏,一下一下,沉稳有力。年却升告诉自己,他不能死,他要带着这少年安然无恙地上去,一如既往地冲那些年家人笑得桀骜不驯,告诉他们:你们要我丧命于此,让你们失望了,我偏不。

    可事实并非如此,他已经半点力气都没有了,游两步,沉一步。水中是奄奄一息的两人,岸上是无动于衷的群众,一脸观戏的表情想看年却升如何上来。这一切年却升全然不知,此刻他已什么都看不见了,耳边嗡嗡作响,宛如踩在刀尖上行进,每一步都是撕扯心肺的,鲜血淋漓的,自然也是刻骨铭心的。

    没有人将他当做英雄,他不过是个在深冬故自逞强跃入水中救一个与自己毫不相干之人的傻子罢了。只有年却清这个站在幕后的人才真真是觉得万分惊愕五雷轰顶,他明明以为,年却升会再也上不来了。

    这时不知是谁叫来了那少年的父亲,年家子弟一下子乌泱散去,只剩年却清和一两个他平日里交情尚好的子弟还呆站在那里。

    少年的父亲忙叫身边的下人七手八脚地拉两人上来。年却升已浑身冻得青紫,双手发颤,眼神涣散。他极想去看清他救了谁,奈何徒劳,双目又是一阵发黑。那少年的父亲正焦急地唤着少年的名字,可年却升除了震耳欲聋的嗡嗡声什么也听不见了。他甚至不知道何时年风龄夫妇已到了这里,年却清的惊恐表情,年风龄的怒发冲冠,他全都未曾目睹。只双手撑着树,一字一字地喘息道:“年……年却清……你才十一岁,为何如此害……害人……”

    话音未落,年却升的世界霎时安静,双膝一软,瘫倒在地。

    一盆冷水迎头泼来,催醒了尚在昏迷的年却升。

    他缓缓睁眼,双目还未清明,额头隐隐发热,下意识有几分迷茫,几分惊慌,发觉自己被束着双手,却不知面前站的是什么人。四周一片漆黑,分不清是白天还是黑夜。这时,面前的人抬起手,灵鞭在空中挥出令人毛骨悚然的弧度,带着一声凛冽的巨响,狠狠摔在年却升背上。

    才在冷水里泡过的脊背顿时皮开肉绽,年却升闷哼一声,合上了双眼。他的衣服被这一鞭击得破裂开来,深冬的寒冷空气霎时将他包围。通体寒冷,只有那一条狰狞的鞭痕散发着火辣辣的温度,直钻进年却升心里。

    又一盆冷水泼来,一个尖细的女声戏谑问道:“你认不认错?”

    年却升挣扎着想要爬起来,这时又一鞭狠狠抽在肩头,年却升再次摔了回去,无力动弹。绝望地伏在地上,睁着漆黑的双眼,颤抖着冷声道:“我没错。”

    年却升已知来人是谁,正是平粥身边心腹家仆芳澜。年却升自嘲地苦笑道:“我是不是害了你家主子的宝贝儿子受罚,所以叫我认错。”不待她回答,年却升又开了口,“不过那是他罪有应得。若想人不知,除非己莫为。我不过开口揭露,何罪之有。”

    芳澜手里的灵鞭灵力流转,她狰狞笑道:“若不是你,年却清公子如何会被家主责罚?他才十一岁,如何受得了关禁闭七日?”

    “是,他才十一岁。”年却升气息极微弱,目光却依旧坚韧无比,“我九岁就开始整月整月地关禁闭,可有人心疼过我吗?你们对年却清所谓的惩罚,无非就是将他关在他房间里好吃好喝地供他七日罢了。我也是年家旁系的亲子,你们为何不唤我一声年却升公子?”

    “因为你……”

    “因为我是贱|人的孩子,是你们口中的杂|种。”年却升冷笑一声,“我真是好奇,你们到底是在骂我,还是在骂年风龄?”

    “放肆!”芳澜尖声怒道。她挥起手中灵鞭,重重摔向年却升,骂道,“大言不惭!目无尊长!!”x <a href="https://www.x" target="_blank">https://www.x</a>

    年却升被这一下掀得翻向一边,背上的鞭痕直压在地上,传出撕人心扉的疼痛。年却升紧咬住下唇不让自己惨叫出声,双拳死死攥着,呼吸疼得发颤,嘴里蓦地呛出一口血沫,哑着嗓子道:“尊长?……你…不过是一介……为虎作伥的贱婢罢了。”

    听见这句,芳澜气的浑身发抖,挥着手里的灵鞭一下接连一下地抽向年却升。每一下都是实实在在的,惊心动魄的。年却升被这一连串用了满成灵力的灵鞭抽的口吐鲜血,新伤压着旧痕一道道叠加。他被接二连三的灵鞭掀得毫无反抗之力,从屋子的中央一直滚到墙角,一头向墙面撞去,额头登时鲜血淋漓。

    这一下撞得头昏眼黑,下唇一下子被咬破,血腥气与喉间那一团铁锈味渐渐融合到一起。年却升终于发出一声抑制不住的悲鸣,紧闭着双眼,颤声道:“一不做……二不休……你们…与其如此,何不杀了我……以此泄恨,反正……反正你们有的是理由,大可称我病故…再……毁……毁尸…灭……迹……”

    年却升此时并不是不屈,也不是讽刺,而是真真实实地恐惧到想要一死了之。

    每一次灵鞭触到皮肤,都会惊心动魄地扯开一道鞭痕,嫩|肉都从里面翻出来,混合着血腥和尘土,带着抽筋剥骨般的疼痛,直逼向十三岁少年尚还青|涩的身体,和心。

    芳澜鄙夷道:“你认不认错?”

    “不认。”

    芳澜又挥起灵鞭狠狠摔去:“认不认错!”

    这一鞭直击在年却升胸口,他的外袍早已被鞭笞得粉碎,此刻喉间一股腥绣气翻涌,年却升的不认尚未喊出,先吐出一口浓稠的鲜血。破碎的外衣,染红了一片。

    但他还是嘶哑着,低吼了一句:“不…不认!”

    芳澜上前揪住年却升的衣领,像提着一团破旧的棉絮一般将他从地上提起来,竟伸手重重地扇了他一耳光!

    年却升的头顿时偏向一边,再次呕出一大口血,额上的鲜血顺着眼睑流入眼中,双眼前仿佛蒙了一层血雾一般,模糊一片。芳澜尖声道:“你认不认错!”

    年却升扭回头来,用血红的双眼狠狠地瞪向她,竭尽全身力气,从喉底发出一声撕心裂肺地咆哮:“不认!!!”

    芳澜松手将他丢在地上,发出一声巨响。这一摔仿佛摔在铁烙上,翻开的鞭痕直压在地,混入了无数鲜血和尘埃,年却升又发出一声痛不欲生的嘶吼,呛着血沫道:“不认!!”

    芳澜被这个十三岁少年脸上的表情吓得一惊,心悸无比,收起灵鞭后退道:“你…不认便不认,这书志楼的禁闭室就够你受的,现在不认,以后你总会……”

    “滚!”年却升咳着血声嘶力竭道,“不想我死在你面前化成厉鬼日日折磨你,就赶紧滚!”

    这一声仿佛吼完了年却升所有的力气,他的头越来越沉,血红的视线逐渐模糊不清。芳澜说了什么,他全都听不见了,耳边嗡鸣声嘈杂紊乱。随着芳澜离开禁闭室关上铁门发出的一声巨响,他的整个世界,霎时归于沉寂。

    年却升昏迷了三日,这三日里,他发了一场高热。

    在彻底昏迷之前,年却升甚至还有点愉悦地想,这一次他一定会死的,或许死的很惨,很不体面,但他真的要完完全全脱离年家这个地方了。

    可三日后他醒了一次,方才睁眼,浑身的疼痛就去潮水一般炸裂涌来,用无比残忍的方式告诉年却升他还是活着,他还是活在这人间地狱,过着生不如死的生活。年却升还未来得及为自己难过,又活活疼晕了过去。

    这样的情况反复了两日有余,冻醒,再疼晕,再冻醒,然后再一次不省人事。彻底清醒是在禁闭五日之后,在一个阴霾的黄昏,年却升终于恢复了神智。

    或许是命不该绝,年却升满身的鞭伤不但没有发炎溃烂,反而在慢慢愈合,但是仍然很疼,牵一发而动全身的疼痛。束着双手的麻绳已不知在何时断开了,年却升很想站起来,看看自己到底被关在什么地方,可方一抬手,浑身的伤口都刺痛起来,年却升只好作罢,再次缩回那个阴冷的小角落里。

    禁闭室不分白昼,只有偶尔一两个窜过的黑影日夜陪伴着他。或许是老鼠,年却升无从知晓,也无暇想象。他只全神贯注地尽力避免身体与墙壁的接触,双臂抱着自己瑟瑟发抖,但也不能抱得太紧,背上的伤口会裂开。在这被疼痛和寒冷交织折磨的每一刻,年却升都在想着一死了之,奈何自己太过虚弱,连一头撞死在墙上的力气都没有。年却升疼的发抖,伤口震裂了很多次,流了许多血和冷汗,可年却升不曾掉过一滴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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