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3章 十三（1）(2/2)
可是到最后那些看似坚不可摧的，其实都是假的。血缘是假的。父爱是假的，母爱也不见得真。就像是客户对乙方的客情人员说这顿饭我来付，或者老公回答早晨的妻子：你当然很漂亮或者我爱你。假的，都是假的。而伤透了心的他如果学不会以假对假，那就只能以这种嘲讽的姿态俯瞰这世界。
又或者像她一般，曾经迟迟不肯对自己承认罗文浩早就出轨的事实，自己哄骗自己，直到他晚上回来越来越迟，甚至都不回来，自己再也骗不下去。糟糕的人生是什么，你推门进去，发现你丈夫和别的女人亲热，你赶紧关上门回厨房。因为锅里的菜刚做了一半，你怕烧焦了。
她慢慢了解到他这些年经历了什么，慢慢了解他的手上为何有那么多层层叠叠的伤口，那都是一颗颗心对另外一颗心的伤害，那颗心还没长大，还没成熟，所以才会受伤，不像现在能用一抹冷笑看轻一切。是他们埋葬了当年的你，向树。而她好恨自己，恨当年的自己作为一个班长，她一个劲奔跑，却未看到一颗心的呼救，不管是他的，或者邓长乐的，当然向树对她最为重要。她的心高气傲在于当年直往前看，看不到身边的别人。他的心高气傲在于多么渴望被爱被了解，却又包裹着自己不愿被看穿。她很想回到过去，去抱紧那个在洗手间门口郁闷吸烟的少年，去看看他沉默的眼神，听听他年轻的心跳。告诉他一切都会好的。不会有人永远快乐，也不会有人永远痛苦。虽然她知道前半句是假话。但真假也没那么重要了。
她却没有想过，当年的自己同样那么年轻简单，她真的那么有力量吗？她拥抱他的时候他会回抱她吗？她救得了他吗？会不会反而被伤透了心？或者结局是她被他们吸进那痛苦的漩涡。
但这些其实都不重要了，她现在只想好好对他，她分不清，但觉得自己也许真的比自己想象的喜欢他。
向树在公司自己那个空荡荡的豪华房间里，手机上刷着新闻，看到自己的那则悬赏已经上了热搜，拥有数十万讨论量。有说他实力洗白自己，有说他居心叵测，支持的，观望的，谩骂的，他实在没兴趣去去了解那些人的姿态，反正都是些不重要的人，不重要的话。谁真的在用心帮自己做这件事才重要。他开了瓶红酒。
当她打电话告诉他，说她知道了很多关于他的事，向树只是听着，没有说话。她说着说着，心无限地柔软下去，不知怎么继续，最终只好乐观地说：“至少他们让你成长了。”
靠着床沿的向树冷笑：“他们才不会让我成长，他们只会让我痛苦。”
黄莺眉觉得自己更像是他流着同个血脉的姐妹，因为她听了他的笑声，心疼得仿佛呼吸不过来，急需一个呼吸机。最后也只能牵引出笑意：“你怎么……当时为何那么傻。”
向树道：“可能我当时太急于得到答案了，所以得不到。”
“不过你那时候很勇敢。”黄莺眉赞赏，因为心中一定知道有受伤的可能的，但还是去了。反正到说不出话的时候，夸奖对方是绝对没错的。
“你记得你说过吗？那个时候我们都比现在勇敢多了。就像现在，我很喜欢一个人，但我不会告诉她，倒不是怕她不答应，我怕她答应后后悔。”
黄莺眉心砰砰跳：“为什么会后悔？”黄莺眉希望他告诉她他为何挣扎。告诉她他过去的故事，为何他拼命不想成为父亲那样的人，最终又闪婚闪离两次，在外人眼里，他变成他父亲那样的人，一样的花心。是不是因为背负了这些，他已经无法坦诚自己的感情，对于他过往的情爱，她太好奇了。
向树笑说：“这是一个悖论，我希望我爱的人了解我，但了解我的多半不会爱我。”向树面前是一个全景窗户，可以看出都市繁华布景，海岸线蔓延，灯光在这几百米高处的眼前璀璨，衬得月色更高冷，可能因为这里的月亮夜夜从沧海升起，见惯了星辰大海。月亮是无情的，所以恒久。他很想对她讲很多话，包括从前和现在，那些她不知道的光阴和故事，但千言万语最后归于无言，因为他年少时曾经一袒露心声就会受到巨大的伤害，好像得了应激反应，已经无法再做到。好久，他的心跳慢慢回复正常，心里煎熬的痛苦在减少，他起身要拉窗帘，才发现自己手上都是冰了的汗，但愿她知道他在说什么。他知道他一旦讲出来，她以后一定后悔。有那么一天，她知道了一定觉得我如同狗对着天上的月亮嚎叫，月亮觉得莫名其妙，我对她的爱和恨也就像这般可笑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