Prelude(1/2)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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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椴树之下,荒野之上

    我们共枕之处

    至今依稀可见:

    碎花斜草

    山谷之中,树林前方

    tándaradéi

    夜莺美妙歌唱。

    --《椴树之下》 walther von der vogelweide (ca1200)

    ※

    微风拂过藤架,从花朵簌簌坠地的声响中,艾格尼丝分辨出熟悉的足音。

    她依旧闭着眼睛,没有出声。

    来客的声音压得极低,仿佛提防着花园中的一草一木偷听:“今晚十二点,公共林地入口。我已经准备好马匹。”

    “嗯。”花瓣拂过鼻尖,艾格尼丝终于启眸,看向的却是浅绿枝桠后死气沉沉的灰色堡垒。

    对方迟疑着:“你……确认?”

    艾格尼丝掩唇打了个哈欠,向声音来处望去,只瞧见花架后垂地的披风一角。她从衣袂想象出一整个人的模样,不禁微笑:“事到如今,你还问我?”

    不等对方应答,她径自逗趣似地问:“真亏你能找到这里。你怎么总能找到我?”

    闻言,艾格尼丝秘密的恋人终于从花与叶的荫蔽里转出来,倏地俯身,与她几乎鼻尖相碰。他带卷的黑额发下有一双善于含情的绿眼睛,不笑的时候却很幽冷。他凝视着她,捉弄人的笑意像映在瞳仁里的藤蔓,攀上眼角眉梢,学她口气的调子有些轻佻:“事到如今,你还问我?”

    艾格尼丝生性易脸红,即便并不真的感到羞赧,也常常因为他人的一句话面红耳赤。

    但此刻,全怪恋人的凝视热度太甚,她禁不住要别开发烫的脸。对方却轻抚她的面颊,凑得愈发近,吐出的每个音节都直落在她唇上:“你不问我准备带你去哪里?”

    艾格尼丝逃难似地闭上眼:“哪里都行。”

    对方叹息,低低道:“你这么说……让我更想吻你了。”

    “你就不怕被人看--唔!”

    艾格尼丝被拉进花架背阴的暗面。

    片刻的寂静。

    不知是谁侵染谁,黑发少年苍白的脸颊上与艾格尼丝翻腾着同一片红潮。他的眼睛和嘴唇都是湿润的,呢喃也沾着水汽:“艾、格、尼、丝。”

    “伊、恩。”

    以名字应答名字,每个音节都拆分开,这既是两人之间某种对暗号般的游戏,也是重复已然重复过无数次的誓言。也只有在这种时候,他们才会好好直呼彼此的名字。其余独处的时候,简单的“你”便已足够。

    所谓教名,即便寄予了再多的美好祝愿,说到底依然是他人施加之物。面对彼此之时,她只是她,他也只是他而已。名与姓都不需要。

    “艾格尼丝。”伊恩重复。

    他的不安藏得再好,还是在动摇的眼神末梢露了个尾巴。

    她即答:“伊恩。”

    毫不犹豫的反应似乎并未消弭对方的忧虑。也许爱原本就不知餍足,可退一步讲,他们从未以“爱”这个词好好倾吐过对彼此的感情。艾格尼丝不禁想,也不怪他觉得她不够爱他。她同样心怀疑虑。

    即便如此,艾格尼丝还是答应会与伊恩私奔。

    情热骤然冷却后的那片刻□□裸的相互怀疑总是分外难熬,幸而神殿的钟声从山谷深处奏响,艾格尼丝垂下视线:“我该回去了。”

    伊恩的态度瞬间软化。只有每次分别时,她才会确信他是真的迷恋她。他几近虔诚地吻她的指尖:“那么,过会儿见。”

    她是怎么回答的?艾格尼丝记不清了。

    循着林木中开辟的小道,她边整理发髻,边向白鹰堡走去。想到也许这是最后一次这样理所当然地回到海克瑟莱一族的堡垒,艾格尼丝心头就蒙上一层难言的依恋。

    艾格尼丝心不在焉地穿过中庭,在马厩外被叫住。艾格尼丝的长兄、同时也是海克瑟莱的继承人亚伦向她招手:“尼丝,你来得正好。”

    “哥哥?”艾格尼丝从小就有些怕这位长兄。

    亚伦轻描淡写地解释:“母亲让我去给旧识送东西,但那户人家似乎只有一位女士,我孤身上门不太妥当……”

    艾格尼丝便没多问:“知道了。我和你一起去。”

    亚伦见艾格尼丝往马厩内看去,摇头:“不用骑马。”

    艾格尼丝一怔。如果不是为了备马,亚伦为什么在马厩?难道他刚刚从哪里回来?

    她心头一跳。

    “板着脸干什么?出去散了个步就累到走不动了?”亚伦笑着揶揄艾格尼丝,“外城巷子窄,骑马反而不方便。”

    “我们要去外城?”艾格尼丝愈加惊讶。

    顾名思义,下城位于白鹰城最外围,商贩与平民汇集,艾格尼丝很难相信母亲在那里有旧识。

    亚伦显然勘破了妹妹的疑惑,泰然递来一件斗篷:“母亲不愿意声张,我们也低调一些为好。”

    艾格尼丝抱着斗篷垂眸。事情肯定没有亚伦所说得那么简单。

    虽然亚伦在家中的威严仅次于父亲,但如果艾格尼丝执意不愿同行,长兄想必也无可奈何。她感觉得到,亚伦正在大大方方地审视她。拒绝的话语就在舌尖,最后她压着视线,乖乖披上斗篷,将兜帽拉低:“走吧。”

    兄妹二人循着下山的坡道缓行。一踏出堡垒正门,亚伦也将身上斗篷的帽子拉低,走了几步,回头打趣:“这么鬼鬼祟祟的让我想起小时候,我和苏珊也是这么偷溜出去玩的。”

    艾格尼丝微笑着接口:“苏珊娜和我们说过,我和奥莉薇亚难以置信,那个大哥竟然也有那么淘气的时候?不可能呀。”

    亚伦便配合地叹息:“你们两个小家伙啊,背地里把我想象成什么样了……”

    对话突兀地坠入沉默。

    眼下海克瑟莱伯爵膝下共有四个孩子,长女苏珊娜与亚伦是双胞胎,他们的母亲在分娩不久便去世,次女艾格尼丝和小女儿奥莉薇亚都是第二任伯爵夫人所出。虽然一同长大,艾格尼丝与长兄长姐的关系总有些不自然。尤其是亚伦--他对魔法、剑术还有各类知识无不精通,性格也平和开朗,自然饱受众人爱戴。

    然而,对这么个在哪都是注意力中心的完美长兄,艾格尼丝本能地感到恐惧。

    幸而在海克瑟莱四兄妹之中,艾格尼丝最不起眼,平时很少会得到亚伦的特别关照。

    “尼丝。”亚伦冷不防唤她。

    沉浸在各种阴暗设想中的艾格尼丝不禁一个激灵:“亚伦?”

    “总觉得在你们三姐妹里,我最不了解你……如果有什么事我没能留意,是我失职。”

    艾格尼丝将脸藏在兜帽的阴影里:“不,请别那么说。我懂事的时候,你整天在外修习,聚少离多也是无可奈何……”

    “这么一来,反而是寄居的那些小子们和你共度的时间更久,”亚伦怅怅吐气,仿佛真的感到遗憾,“这么一说我就有点嫉妒他们了。”

    和任何一座主城一样,白鹰城中有不少其他家族的男孩。他们或是维系和约的人质,又或是伯爵夫人亲故的次子,因为各种各样的机缘在海克瑟莱门下接受成为骑士的教育。而不论他们来自何处,所有人表面上的待遇与伯爵的孩子们并无差别。

    伊恩就是这其中的一人。

    艾格尼丝勉强笑出声:“大哥就是大哥,这点是不会变的。”

    “啊,说起来,你很喜欢到后山的花园散步?”

    “嗯,那里景色很好,现在是藤花的季节。”艾格尼丝怕多说一分就会露馅。

    亚伦没在这个话题上多停留:“是吗?我很久没到那里去了。”

    说话间两人已经抵达城堡下,近旁的气氛都悄然发生了变化。

    献给薇儿丹蒂的花之庆典已经过去很久,气候严酷的白鹰城才终于跟上南方各国的步伐,踏入了短暂而美妙的春季。严冬残存的最后一丝积雪消融之后,整座城湿润的红屋顶都在闪闪发光,顺着和缓的斜坡向下延展,止于城市的尽头的成片湖泊;而那里,已隐隐可见今年第一批穿过海妖之泽前来的白帆。

    艾格尼丝很少有机会到城下,只觉得白鹰城比记忆中更为热闹。

    “拉着我,别走丢了。”亚伦牵住艾格尼丝,领着她沿着主街向外城走。

    白鹰城的商贸并不发达,沿街大都是铁匠金银匠铺或皮革铺子--冶炼、伐木与皮革曾经是有雪国之称的荷尔施泰为数不多的产业。但时代更迭,自从使用魔法不再是神殿中人的特权,荷尔施泰因的白鹰城也焕发崭新生机:

    近百年前,海克瑟莱族长习得了制作强力防具与武器的特殊术法,进而成为白鹰城的新主人。

    自那之后,原本位于阿雷西亚边陲的荷尔施泰因便成了领主们趋之若鹜的同盟。

    正巧一队骑士护送的车马穿行而过,亚伦看了一眼旗帜上的家徽,像是想起什么:“说起来,母亲和你们说了没有?”

    “什么事?”艾格尼丝摸不清长兄在说哪件事。

    亚伦淡淡答:“苏珊的婚事。”

    “已经定了?”

    “快谈妥了,”亚伦停顿半晌,声音里多了一丝嘲意,“也到了你们三姐妹一个个离开这里的时候了。”

    长女苏珊娜成婚之后,就是艾格尼丝。

    艾格尼丝垂头不语。

    “不过看母亲的意思,到你二十岁为止,她都想尽可能把你留在身边。所以你也不用太担心。”语毕,亚伦十分突兀地补了一句,“当然,如果有心仪的人选,就算对我说不出口的话,直接和母亲提也可以……”

    “亚伦。”艾格尼丝轻声抗议。

    “害羞了?那我们换个话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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