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 4 章(2/2)
“哥哥，我睡了五天，所以欠了好多作业。
但它们都很简单，所以我现在写完了。”
陆宇恒艰难地吞咽了一下，试探地说：“很不错，小也很厉害。需要我帮你检查一下吗？”
程也轻轻地呼出一口气。
“那么现在，我可以去看看爸爸的墓地吗？不要告诉外公外婆，就说带我出去吃饭。”
陆宇恒没有料到小也会提出这样的要求，他迟疑了一下，问道：“当然可以。可是为什么要瞒着外公外婆呢？他们肯定也不会拒绝的。”
程也看着他——陆宇恒发现小也的瞳孔很黑，所以只要这样平静地望过来就给人一种很专注的感觉。
“因为大人们都觉得我很脆弱。如果显得太难过地话会让他们担心。”
“我不能让他们这么想，可我又很想去看看爸爸。哥哥，你会帮我吧？”
陆宇恒于是感到了前所未有的棘手与惊惶。他点点头，那孩子便微笑起来，穿好了外套。他带着小也走出去，遇到外公外婆，解释了要出门吃饭。
两个老人眼中浮现出了然的悲哀。
今天是陆宇恒回上海后遇到的第一个晴天。八月正午的太阳耀眼而炽烈，直接得十分有生命力。他担心空调打得低了，但看着坐在副驾驶的程也还穿着外套，又收回了想调温度的手。
伦敦的八月偶尔也有高温，但和上海比起来就显得温和多了，因此连空调使用率都不是很高。
他想到很久以前在国内的时候，他也曾担心空调温度打得太低过。
小时候每次到程家，空调都冷得厉害。他们有时一起坐在房间的地毯上搭模型，碰到小也的手都是冰凉凉的。
“温度打高一点吧。”陆宇恒偶尔会皱着眉头说。
程也不让。他扯来大大的珊瑚绒毛毯裹在两人身上。
“这样就很暖和啦！”
这样的确是暖和了，但却没办法伸出手来搭模型。程也就靠在床尾，听陆宇恒讲一些奇怪的故事。有些是陆宇恒从书上看来，有些是从david那儿听来，他会用自己的语言将它们整合加工成孩子气的故事后再告诉小也。
他这样想着，也这样说了出来。
旁边的程也似乎流露出了一个可以称为惊讶的表情。
“嗯，我还记得呢。那些故事。”
“原来哥哥也还有印象吗？”
陆宇恒摸摸鼻子。其实他只记得有这回事，但具体讲了什么内容已经记不清了。
“这些年哥哥在国外，听到了很多新的故事。以后可以再讲给你听。”
他有些懊恼，没想到当时那样小的小朋友有这样的好记性。
这一回程也不再搭腔了。于是陆宇恒打开了电台。
“不知道哪个电台那么复古。”他笑了起来，“这首歌比你年纪还大。”
“《seasons in the sun》。”程也说，“我听过，爸爸很喜欢他们的歌。”
陆宇恒不知道要不要说一些安慰的话。他觉得小也现在愿意提起程叔叔不是一件坏事。
于是他什么也没说。他们在温柔的歌声里到了墓园。这里草木多，在炎热的夏季撑起了一片荫凉。阳光透过树叶，投下一片斑驳的光点。
陆宇恒陪着程也走到了程鸿屹的墓地。昨天放在碑前的白菊经过一夜骤雨的洗礼变得十分狼狈。程也在那里安静地看了一会，走上前去，把花束们推到一个角落里堆放起来。
陆宇恒想了想，站在原地没动。
他看见程也坐在墓碑前，从口袋里拿出一张红纸，折叠了起来。
过了一会，那张红纸变成了一朵玫瑰花。程也轻轻地把这朵花放在碑前，然后走到他母亲的墓旁，重复了这些动作。
最后，他再安静地看了看两块墓碑。就走回了陆宇恒身边。
“我们回去吧。”他说，“爸爸以前告诉我，他和妈妈谈恋爱时没什么钱，买不起她喜欢的花。他就买了很多的纸叠成一大束，妈妈很喜欢。”
“他总说我学不会，所以在妈妈的忌日前要亲自花很久的功夫。”
“现在他应该知道我会了。我们回去吧。”
陆宇恒看着程也的眼睛，恍然觉得这孩子放在他父母碑前的不仅仅是一枚小小的折纸，而是一些看不清的柔软的希冀。他自己也不过才二十岁出头，或许父母之间也纠葛着一地的瓜皮，但到底身体康健，各自安好。
他还远没到能看透生死或者做出承诺的年纪，但在那一刻，一个念头却悄然在他的心里播下了一粒种子。
我要保护好这个孩子，陆宇恒对自己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