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75章 七十五(2/2)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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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骗我喝酒那次不就说谎了?”

    “骗你喝酒是骗你喝酒,可我没有说谎。”纪逐鸢把眼闭上,老神在在,才被踹过的脚贴着沈书的鞋子示好地蹭。

    “……”沈书无奈道,“我是去吊丧,你去做什么,那胡人都不认识你。”

    “他叫什么名字?”

    “旺古达。”

    “蒙古人。”纪逐鸢睁开眼睛看沈书,戏谑道,“现在认识了。”

    “那你待会别说话,旺古达很爱他的妻子,他是给平金坊看门跑腿的,因为妻子病了急需用钱。那天平金坊的人翻脸把朱文忠赶出来,落下了我拓那枚银币的图,旺古达看到了,想起来他给康里布达送的图纸。是为了给她妻子治病,才卖了个消息给我们。高荣珪找他收留康里布达几天,人家二话没说就答应了,旺古达心地很好。”沈书喃喃道,“我听那小童说,他的汉人妻子去世,他哀痛欲绝,险些把傅大夫打了。”

    “我不说话,我就是看着你。”纪逐鸢道。

    沈书没脾气了,我用你看着?我又不是去闯祸。话未曾出口,纪逐鸢一条胳膊搭过来,将沈书的肩膀朝着自己揽。

    沈书突然意识到,纪逐鸢是故意逗着他多说几句,这会沈书心中也没那么难过了。纪逐鸢摸了摸他的头和脸,打开食盒,拿了块芝麻烧饼给沈书吃。

    沈书吃了一路,到地方时沉甸甸压在心上的那股滞闷已随烧饼消散。

    马车停下,沈书才要起身,被纪逐鸢拉住手腕让他等一下。沈书一脸莫名地看他哥,纪逐鸢伸手拈去沈书唇上沾的芝麻,随手喂进自己嘴里。

    沈书脸庞微微发红,连忙把嘴使劲擦了擦,下车往旺古达的家宅走去。然而才下第一个石台,沈书就看见不远处火光冲天,正是旺古达的家。

    不等沈书说话,纪逐鸢吼了一声:“林浩!”

    车夫也下来,沈书挨家挨户把旺古达左右一条街的邻居家门都推开,这条街上竟只有一家还住着人,是个须发花白梳小辫的胡人老汉。老汉不懂汉话,沈书指给他看,几丈开外的房子起了火,老丈连忙把年轻人让进院子里,找出两个木桶,让他们打水去救火。

    沈书和林浩各自提着两桶水往房子冲,旺古达的家门大开,康里布达从旺古达家左近的院子出来,也是提着水桶,与沈书打了个照面,来不及叙话,只顾着不断冲进冲出地救火。

    空气里弥漫着火油的味道,沈书跑了几个来回,手臂酸痛得抬不起来,提着空水桶在门口站了片刻,就见纪逐鸢搬着个水缸过来了。

    沈书骇得眼睛都圆了,待纪逐鸢走近,才发现缸中只有半缸水,但也有上百斤重。纪逐鸢将水缸放在旺古达的家门口,又去旁边一户人家荒废的院子里找来打水的木桶,一桶接一桶往水缸里添水。

    而余下的三人就从水缸里把水提进院子里灭火。

    照亮半边天空的火光渐渐减弱,浓烟腾起层云,凶猛地在房子上方翻滚,好半天才开始散去。

    一直不见踪迹的旺古达,步履趔趄地从街道尽头朝这边走。

    四周无比安静。

    胡人老汉叽里咕噜的话语沈书一个字也听不懂,纪逐鸢的手搭上他的肩膀。

    旺古达在那拄着杖的老头面前站了许久,不等他说完,跌跌撞撞地朝家跑去。

    一声凄怆的叫喊从旺古达的喉咙里挤出,他谁也不看,蹚过一地泥泞,冲进了家门,径直朝一间屋子跑去。

    屋舍烧毁大半,旺古达跑向的那间屋,门和屋顶都已经在大火里化作焦炭,他脚下被漆黑的门槛绊了一下,茫然无措地站在那里张望,泥墙并未坍圮下来,木头与纸撑起的窗户却已是灰烬。

    墙上咧开两张嘴,嘴里是黑洞洞的一片虚无。

    旺古达哀嚎一声,冲进卧房,抱出来一堆烧毁一半的被褥,他再次跑进房间里。

    “我发现的时候已经来不及了。”康里布达疲惫地说,他只穿着单衣衬裤,雪白的脖颈上交错的布满黑色的灰,脸上也一片脏污,“旺古达去埋他的妻子,不让我跟去,我就睡了。怪我睡得太死……”康里布达漂亮的棕色眼睛睁得很大,悲伤地注视着不远处跑进跑出的汉子。

    沈书看见,堆在那些破褥子上的衣服,是女子穿的颜色。

    枯树梢头升起月亮,零星几只鸟离开被皎洁月光照亮的地方,在夜色中隐藏起行踪。

    身形佝偻的老人站在家门口张望,没有过来。

    “哥,你还有力气吗?”沈书也是被纪逐鸢吓了一跳,百余斤的水缸,他竟能搬得动,这也说明纪逐鸢没骗他,伤估计是快好了。沈书招呼林浩过来,自己跟林浩试了一下,只能勉强让那水缸倾斜。

    纪逐鸢在两人惊讶的眼神里,把水缸又搬回去了,杵在地上当的一声响。

    院子里旺古达的哭声渐渐变成呜咽,他坐在地上,悄无声息,只是不住抬手抹泪。

    “完全不知道谁干的?”沈书低声问康里布达。

    “也许是平金坊的人发现了我躲在这里,也许他们查出了什么。”

    沈书不安起来,难道是因为旺古达曾经向他们透露过平金坊主人让他送信给康里布达的事?可这事只是让沈书他们得知,平金坊的人要那枚银币,后续没有引发任何针对平金坊的行动。也图娜逃跑,平金坊的人也只是猜测可能是康里布达做的,但没有找到任何线索,他们应该也不能肯定才对。

    那到底为什么要放火烧旺古达的房子呢?

    沈书皱眉看向康里布达:“难道是不让你在这里住?”

    “我都住了这么些天了,从来没被人发现过。”康里布达气闷道。

    “你一次也没有出过门吗?”

    康里布达语塞。

    沈书接着问:“什么时候的事?”想了想,他又问:“今天旺古达的妻子离世前,是不是让你去找过大夫?”

    康里布达狠狠一把抹去脸上的灰,眼中的茫然化作愤怒:“平金坊这群王八羔子是反了天了!”

    纪逐鸢拦住了康里布达的去路,冷声道:“去哪儿?”

    “你让开!”

    沈书拉住康里布达的衣袖:“你一个人打不过,就算你打得过,旺古达今晚也没有住处。你去跟他说,收拾收拾,先跟我们回去,明天再做打算。”

    康里布达脸色一阵青一阵白,终于缓步往旺古达走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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