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56章 第 156 章 溺杀(2)(1/2)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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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谢青鹤起床之后,见蒋幼娘在院子里晒咸菜,看着他的眼神略微不善。

    蒋英洲三个姐姐里,三姐最为泼辣,也是唯一敢顶着父母偏心与弟弟争吵的女孩儿。昨天闹了那么一场,蒋幼娘吃了亏,这会儿爹娘都不在家里,蒋幼娘也是憋着一股气——随时都要爆发。

    谢青鹤不想去触霉头。

    他从容地避开了蒋幼娘的目光,从她面前路过,走进了厨房。

    蒋英洲出生时家里就有三个姐姐,等同于三个佣人,哪里轮得到他做家务?连个蒜头都没剥过。谢青鹤也不好一醒来就家务精熟,在厨房里转了一圈,发现灶上小火煨着半锅水,有馒头和白水鸡蛋温在里边——张氏心疼儿子,哪可能不给儿子留饭?

    谢青鹤把锅里的吃食端出来,灶屋里就有一张八仙桌,他打算对付着吃点。

    哪晓得才把锅盖掀开,蒋幼娘一掀帘子跟了进来,哼道:“你离灶台远着些!待会儿烫了指头熏了眼睛,又要去跟爹娘告状,说我不伺候你!”麻利地接过了谢青鹤手里的锅盖。

    谢青鹤看着她单薄的肩膀,熟练的动作,往后站了一步。

    蒋幼娘比蒋英洲大两岁,十七岁的女孩儿,长得不如十五岁的蒋英洲高挑。蒋英洲穿着丝衣、戴着玉佩,蒋幼娘只穿灰扑扑的麻料,头发用绣帕包着,连一根簪子都没有。

    见谢青鹤坐在灶屋里的八仙桌边,蒋幼娘吃了一惊:“你在这儿吃?”

    谢青鹤点点头。

    蒋英洲是个附庸风雅的讨厌鬼,跟蒋占文一起吃饭,就要在堂上高坐,蒋占文不在家的时候,他就非要去院子里的葡萄架下坐着,反正不肯对付。

    蒋幼娘原本讨厌死了弟弟的挑剔狂悖,这会儿看谢青鹤安静不作妖,居然有点担心了。

    她把馒头捡出来,又从瓮里装了一碗粥,缸子里拣了咸菜切成小块端上桌。谢青鹤已经吃了半个馒头,喝了一碗粥,被蒋英洲造得浑身难受的皮囊慢慢舒坦了下来。盘子里有两个鸡蛋,谢青鹤剥了一个,把蛋白挑了出来:“不吃蛋白。”

    蒋幼娘面露喜色,却故意板着脸去拿筷子,说:“真是少爷脾气。”把蛋白捡来吃了。

    谢青鹤又剥了第二个鸡蛋,把蛋黄放在一边:“不吃蛋黄。”

    蒋幼娘一怔。

    谢青鹤已经擦擦嘴站了起来:“也不洗碗。”

    蒋幼娘顿时觉得自己受了愚弄,也顾不上那泛着香气的蛋黄,追着出门,冲谢青鹤怒问道:“你是不是故意的?是你把鸡蛋分给我吃的,你跟爹娘告状,我……我不认的!”

    就在这时候,门外门外车马喧哗。

    是安少爷带着他家的表小姐从蒋家路过,去镇西荷塘赏景。

    蒋幼娘也知道家丑不能外扬,何况谢青鹤一转身就进了屋,啪地把门闩上,蒋幼娘倒也不敢追进去吵,只好气咻咻地回厨房收拾碗筷。

    这一场蒋英洲生命中最大的死劫,就这么轻描淡写地从门外掠过。

    ※

    小镇生活相对贫瘠,蒋英洲的屋子却被打理得干净舒适,各色家什一应俱全。

    谢青鹤打量这间卧室,东厢没有西晒,窗口开在东边,铺着书桌,立着书柜。他在书桌前坐下,翻了翻蒋英洲故意铺在桌上做摆设的字张,内容实在是浅显得使人发笑。

    蒋占文也是实打实的秀才,岂会看不出蒋英洲的真实水平?竟然如儿子如此溺爱。

    谢青鹤已经把蒋英洲的记忆情绪都梳理了一遍,微微摇头。

    他最先接受的是蒋英洲的情绪,自然觉得蒋英洲是个观之使人发笑的脑残。

    这会儿吃饱了饭,将蒋英洲一辈子前因后果都梳理清楚了,谢青鹤发现,蒋英洲人生中最大的错误,其实是从他出生就注定了——有蒋占文和张氏这一对父母,注定他一定会变成脑残。

    为人父母心爱子嗣,想在力所能及的范围内给孩子创造最好的条件,这是父母慈心,无可指责。

    蒋占文与张氏的毛病在于,他俩对蒋英洲的溺爱已经超出了“力所能及”的范围。

    蒋英洲在襁褓中就有三个姐姐一个亲娘群星拱月地伺候着,安少爷也才两个贴身丫鬟呢,蒋英洲自带三个丫鬟一个老妈子,还真不觉得自己比安少爷差点什么。稍微懂事就生出攀比虚荣之心,处处比照镇上富户大家的少爷,索要玉佩锦衣,学不好就怪笔墨纸砚,别家吃肉,他也要顿顿吃肉,目之所及,所有最好的都要占个先。

    蒋英洲锦衣玉食的背后,是张氏带着三个女儿日夜辛劳做工的疲惫牺牲。

    ——为了给蒋英洲买玉佩,满足他的虚荣心,连长姐的亲事都能作为牺牲。

    蒋英洲也不过是个无知无觉没有见识的孩子,在这种病态的溺爱中长大,他怎么可能不脑残?

    人说,读书明理。最离谱的是,蒋英洲连读书都是三天打鱼两天晒网,拿着书本装个读书人的样子,从来不下任何苦功,蒋占文居然也从来不肯督促——读书只是蒋英洲炫耀身份的摆设,将他与贩夫走卒分割开来的进身之阶,是不是真的读了书,根本就不重要。

    父母对子女有生养之恩,生恩不提,落地皆有。养得好是养恩,养不好就是养害。

    以谢青鹤看来,这对父母对蒋英洲仅有的一点生恩,也被溺爱的养害给抵消了,涓滴不剩。

    这对父母都无法得到谢青鹤的敬意,在盘算今后修行生活的计划时,谢青鹤自然也不会将他们的想法和感情考虑进去。

    反倒是那几个共同生活在一个屋檐下的姐姐……

    谢青鹤手指轻轻抹动。

    长姐在城南米商李家做续弦,年纪还没有继子女大,日常总被儿媳妇挤兑欺负。

    大姐夫李常熟也就是那样,不好说虐待妻子,就是不怎么上心。一旦长姐跟子媳发生矛盾,总是训诫长姐要大度些,不要跟孩子一般计较。偏偏长姐是真的喜欢贴补娘家,回回都被媳妇指桑骂槐。

    ——你要花人家的钱,难怪人家看不起。

    二姐就嫁在镇上。二姐夫徐浓是个木匠,公公早亡,家里只有个婆母,也是非常和善勤快的人。因二姐夫手艺好,做工倒也不分淡季旺季,营生很稳定,对于二姐常常拿钱拿物贴补娘家的事,二姐夫从来不吭气,二姐的婆母则略有微词,倒也不会吵得很厉害。

    然而,根据蒋英洲后来的记忆,二姐的婚后处境反倒比大姐更坏几分。

    二姐夫看着老实和善,闺房里喜欢打人。

    闺房里的事,二姐受了委屈也不好说,只是忍着。后来二姐夫越来越过分,二姐被打得受不了了,跑回娘家来求救命,娘家也没能给她撑腰——那时候蒋英洲忙着追求安家的表小姐,各处花钱打点,哪有空管二姐?还指责二姐夫给点银子花用呢。

    二姐在家住着,蒋英洲看似义愤填膺去找二姐夫算账,实则是去敲二姐夫竹杠。七八中文天才一秒记住 ωωω.78zω.còм м.⒎8zщ.cóм

    哪晓得二姐夫压根儿就不在乎,哪家媳妇儿不挨打?不回来就甭回来了。就你蒋二娘每年贴补娘家的银钱,娶个黄花大闺女都够了!一年娶一个,年年当新郎,它不美吗?

    蒋英洲才发现原来二姐不值钱,反倒是软磨硬泡、低声下气地求了二姐夫帮着打了一个木制的小件儿,拿去讨好表小姐所谓的丫鬟,回家就把二姐赶回了婆家。

    蒋二娘被赶回婆家的当天就被打了个半死。

    此后蒋英洲为了求娶安家表小姐,惹上了毁家灭门的祸事,蒋家自顾不暇,谁也不曾再关注过蒋二娘的下场——至少蒋英洲不知道。谢青鹤也就无从知晓了。

    不过,不必多想,也知道无依无靠的蒋二娘惹怒了婆家,再不可能有好日子过。

    ……

    大姐那里不着急,二姐要马上接回家来。

    至于其他的,可以慢慢筹划。

    反正蒋英洲也才十五岁,治好了他的脑残病,这辈子可以活得很长久。

    谢青鹤将桌上写了字的纸张收起来,起身把蒋英洲的书柜翻了一遍。

    蒋占文自从考上秀才之后,再也没有上进之心,家里所有书本都放倒了蒋英洲的屋内,书柜里藏书倒是存量颇多。不过,书柜里的书籍,都是举业相关的经典,间或一些本朝前人得第的文章。

    这些东西谢青鹤早就烂熟于心,哪朝哪代重哪种思想文章,他都信手拈来,这些书本对他来说没什么意义。何况,他这辈子主要修知道,多半时间都会放在求知一道上,科举做官之事太过耗费时间精力,根本就不会考虑。

    解决了家里的麻烦之后,谢青鹤要么出门游学经历,要么直接出家隐居。

    ——想要他尽人子本分,与蒋占文与张氏住在一起,父慈子孝、三代同堂,那就是妄想。他实在看不起这活活溺杀儿子的夫妻二人。蒋英洲搞得家破人亡,谢青鹤至少不会让他俩丢了性命。

    做好了未来的初步规划,谢青鹤听见院门响起。

    张氏买酱油回来了。

    张氏小时候在乡下长大,习惯了吆喝,说话嗓门大。

    谢青鹤也不必怎么费力就听她进门支使女儿,要幼娘去把买来的菜洗了摘了,把拎回来的酱油和醋瓶放好,幼娘被支使得团团转,张氏又问帕子绣了几个,明日就要交出去了,再问弟弟醒了没有。

    幼娘也不怎么回答,只管默默做事。

    谢青鹤正要出门去说接二姐回家的事。

    张氏刚好提起二娘,说在街上偶遇了二娘,买酱油、醋、盐巴的帐,都是二娘会的……云云。

    蒋幼娘忍不住说:“隔壁就有酱油铺子,吃了十几年,偏要去姐夫门口打酱油。”

    张氏丝毫不觉得有什么问题,美滋滋地说:“娘一把屎一把尿把你姊妹几个养大,好容易挑了个家境殷实有手艺的女婿,受他两瓶酱油的孝敬怎么啦?他若是懂事,就该四时八节照着给用拿缸子把油盐酱醋送上门来!呵,不就是两瓶酱油么?大闺女给他家当牛做马是白给的?”

    张氏居然还幻想了一番:“顶好你以后就找个家门口的女婿,叫女婿也常来家里干干活。你爹和弟弟都是读书人,这担水劈柴的活儿哪里能做?娘年纪也大了,也该享享儿女的福了。”

    蒋幼娘被亲娘一顿话说得哑口无言。她知道有哪里不对,又实在不知道哪里不对。

    谢青鹤将门打开。

    张氏连忙围了上来:“可是打扰你读书了?饿了么?娘马上就做饭。”

    “昨夜多喝了两杯,起来头有些重,怕是旧病又犯了。娘,能不能去把二姐接回来住两天?叫她给我做酒酿,再给我捏捏头和脚。打小就是她捏得最好,我实在浑身上下都不舒坦。”谢青鹤隐去了自身的老成稳重,故意装作小儿模样,毫无破绽。

    蒋幼娘正在摘菜,嘴里很轻微地哼了一声。

    蒋英洲小时候不想读书就会装病,一会儿头疼一会儿肚子疼,蒋占文和张氏都心知肚明,只是溺爱儿子从来不去拆穿,反而纵容蒋英洲作妖,就叫当时年纪合适的二娘陪伴幼子,又是揉头又是揉肚子,还要捶腿捏脚,玩遍了各色花样。

    后来蒋英洲年纪大了,知道父母纵然,开始明目张胆地不读书不上学,也不需要装病了。

    偶尔装病非要蒋二娘照顾,要么是蒋二娘惹了他,他要故意报复折腾,要么就是浑身不得劲,想要叫蒋二娘伺候——把姐姐当丫鬟使唤,是蒋英洲懂事就会的技能。

    张氏也面露为难之色。蒋二娘毕竟出了门,那就是女婿家的人了,怎么好随便叫回来?

    不过,谢青鹤装病的功夫绝非蒋英洲能比,他将手藏在袖子里,暗中捏住一处大穴,没多会儿脸色就变得恹恹,倚在门边也似乎不怎么站得稳。

    把张氏唬得够呛,连忙扶他进屋让他躺下,又拿手摸-->>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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