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24章 第 124 章(2/2)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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嚓咬了一口。

    “秘书丞阆翫阆大人以‘贪渎’、‘鬻爵’之罪,被革职下狱,清水园已经被查封。”伏传拿出毛巾给谢青鹤擦手,“你如今想回也回不去了。”

    阆大人脸色瞬间苍白如纸,不可思议地说:“不可能!”

    秘书省本就是个清贵的部门,主要负责掌管经籍图书。

    你要说他监守自盗偷点孤本珍本啥的也罢了,收缴天下图书的时候,收受些贿赂,把珍本留在世家手中,不往皇室秘书阁台里收缴,那也说得过去。卖官鬻爵?区区一个秘书丞,他拿什么卖?

    然而,这话说来哄哄不懂事的百姓可以。

    阆家是河阳世家,身在秘书省的阆翫在士林名气极大,算是河阳党的领袖之一。

    哪怕阆翫不在阁部任职,以他的身份地位,照样能影响朝廷官员的任免。

    这事儿真正让人觉得荒唐的是,阆家底蕴深厚,非常有钱!身为阆家的大家长,阆翫根本就不需要通过卖官鬻爵去捞钱。那点儿小钱,人家看不上。

    ——在小打小闹的暗杀之后,阉党正式开启了党争的新纪元,无脑构陷!

    这就是完全不要脸了。

    “不可能,不可能。”阆大人从床上翻了下来,扶着门框走出来,“这不可能……”

    对阆泽莘这样蒙受父荫、一路顺风顺水长大的世家公子来说,家里的大长辈就是一座不可摧毁的高山,一直充当着遮风挡雨、绝不可能坍塌的存在。

    “我阿祖怎么会被革职下狱……我阿祖是建王的经师,我大伯是东宫的蒙师……天子他怎么会这么对我阿祖……”阆大人捂着裂开的伤口,跌跌撞撞往外走,“我不相信,我……”

    担水回来的二郎恰好撞见,觉得这阆大人失魂落魄的模样有些可怜。

    阆大人马上就冲二郎怒吼:“你快给我找辆车来!”

    二郎:“……”

    不大爱说话的大郎出手,把阆大人拎回厢房,重新缝了崩开的伤口,灌了一碗安神汤。

    谢青鹤与伏传就在院子里说话,也不曾避着大郎二郎。

    “已经打听清楚了。叫阆泽莘,是阆家的八公子。不如他几个堂兄弟那么有才华,写字画画都是平平,就是读书比较踏实,前些年下场考了个出身,就被放到工部去谋了个闲差。”

    “这几日阆家都在寻找阆泽莘,外头贴了不少告示,还放了悬赏出来。”

    “不过,大约是谁也没想过阆泽莘会流落到咱们这里来,阆家的人手都在上城寻找,还去粱安侯府要过人,被粱安侯府赶了出来,两家还险险打了一架。哦,阆家自然是打不过粱安侯府。”

    “……现在大概也没人知道阆泽莘还活着。”伏传也觉得挺不可思议。

    以伏传与谢青鹤看来,阆泽莘受刺“死亡”的事,应该是瞒不住的,很快就会被曝光。

    哪晓得他们对贫民街区这一块的认知还是出了偏差。

    这地方居然被粱安侯府当作杀人抛尸的现场,把阆泽莘追到这地方之后,对方就不管了。

    ——压根儿就没觉得阆泽莘还能活下来。

    阆家也没派人往这地方来寻找。想来是觉得如果阆泽莘沦落到这里,也不可能生还?在上城找不到人,居然就直接去粱安侯府打架去了!

    陈老太不知何时走了出来,说道:“早些年,老皇上在位的时候,也想过要治理这儿的。派了好多大官儿,带着衙役啊,打仗的丘八,来这里要收拾。黄家巷那片院子就是那时候修起来的。”

    周家原本家境还算殷实,三娘的丈夫病亡之后,又有陈老太瘫痪、大郎痴傻的病拖累,才沦落到贫民街巷里讨生活。陈老太说起从前的事情皆条理清楚,不会支吾夹杂,让人困惑。

    大概就是后赵立国之初,朝廷也想过清理这片混乱污糟之地。

    但是,后来发现难度太大,太费钱了!

    一来这片地域因累年战火之故,大部分屋舍都荒废了,基本无法修缮,必须推倒重建。

    二来居住此处的贫民多半很难长久,今日活着,明日或许就死了。人不定户,皆无恒产。想要清理这里,只能把这群贫民彻底驱赶铲除,没有更好的治理办法。

    才动手整治了两个街面,户部哭诉没有钱,被驱赶的百姓更是倒毙路边,哭声震天……

    马上就有朝臣弹劾,说非要治理贫区是沽名钓誉,只为了面子好看,不顾下民生计。加上立国之初本来就没钱,到处都缺钱,皇帝想要修缮宫殿都没钱,还要去弄那个贫民街巷,简直本末倒置!

    拉拉扯扯几个月,这事就搁置了下来,渐渐地也就没人再来管了。

    时移世易,这地方渐渐地被划在了繁华之外,不说皇帝巡幸京城时自动避开,污糟下流之地,巡城小吏都不往这边多走一步。分明处在天子脚下,倒是比荒野烟瘴之地都离皇帝更远。

    听了陈老太说的前事,三娘也补充道:“这地方,是没什么人来管。”

    混乱之中,自然会有恶霸横行。

    伏传这大半年里就打发了不少来找事的“大佬”,他是没怎么当一回事,但,小菩萨之名能传得这么风生水起,也跟他的存在驱赶了不少恶霸欺凌的事件有关。至少在伏传行走的几条窄巷里,以往横行霸道、暴力取乐、榨取钱财的几个地头蛇,都悄悄消失了。

    “你是想把他留下来?”谢青鹤问。

    “他如今出去也是送死。反倒给我们惹来许多麻烦。”伏传回来的时候就打定了主意,“若要我去替河阳党人张目厮杀,我也不大痛快。”

    谢青鹤就明白了,点点头:“此事你可做主。”

    ※

    阆泽莘苏醒之后,又哭着闹着要回家去,要去找人给他祖父鸣冤。

    谢青鹤压根儿就不肯搭理他,伏传也不想跟他说道理。反正就是不许闹,闹就灌安神汤,不闹就老实吃饭睡觉养伤。没人跟他说外边的事,也没人给他解释,扣住了,不许走。

    待阆泽莘的伤势好得差不多了,二郎就教他劈柴担水干粗活,顺便教了一些导引术。

    教他干粗活,他就不干。我堂堂阆家的少爷,你叫我担水劈柴?我生下来就不是干这个的!

    二郎也很凶残。不干活没饭吃。饿了两顿之后,阆大人就老实了,哭着去担水,哭着去劈柴。嘴里还要念叨,天将降大任于斯人也……

    阆泽莘是个很有见识的世家少爷。

    二郎教他导引术,他马上就问:“这是哪路神仙所授?可有呼吸口诀?”

    顺着二郎的目光,阆泽莘看见了谢青鹤与伏传居住的堂屋,知道这就是二郎的大师父和小师父,顿生不忿:“他们居然收你这样的蠢货做徒弟?”

    把二郎气得拿水瓢砸他的脑袋:“你倒是聪明,还不是被抓来当阶下囚!”

    阆泽莘吭哧吭哧地学着功夫,伏传有心放他出去当刺客打手,也没有强压着他学基本功,提前一步教了轻身术与擒拿术,另有一些精巧对敌的功夫,很挑脑子。但凡不够聪明,绝对学不会。

    阆泽莘脑子不错,然而,想要速成高手,哪有那么容易?

    二郎见他学得辛苦,偶尔也会劝劝他:“我学了一年还在做基本功。若是根基不够扎实,屋舍就会坍塌。小师父虽教了你制敌的功夫,你还是得多留心基本功才是。”

    阆泽莘咬牙道:“我与你这贱民岂能一概而论?!”

    气得二郎又打了他一顿。

    三个月后。

    陈老太奉命出门一趟,捡回来一个奄奄一息的中年人。

    大郎和二郎忙碌了大半个晚上,伏传也一直在屋内监看,次日清晨才将门打开。

    阆泽莘做完每日的功课,担水砍柴烧火的粗活也都干完了,端着碗去看热闹,进门就差点把碗摔了,哭道:“二伯父!”

    原来阆翫入狱之后,所谓贪渎鬻爵之事,怎么都查无实证。

    提点司把阆家的家奴严刑拷打,总有熬不过刑罚的屈打成招。阆翫的几个儿子都被攀咬下狱。

    阆翫毕竟是三朝老臣、建王经师,齐莺、田光浩为首的阉党也不敢对阆翫太过分,对阆翫的儿子就没那么客气了。每天把阆翫提到堂上,让阆翫看着几个儿子受刑受罪,逼他崩溃认罪。

    哪晓得阆翫也是个狠人。凭你怎么收拾他的儿子,他就闭上眼,假装听不见。

    皇帝已经失去了耐心,齐大监天天被踹,咋办呢?给阆翫一点厉害瞧瞧!

    这日提点司得了命令,直接在狱中药死阆绘,戮尸之后,还送给阆翫看了一眼。

    伏传闻讯赶到时,阆绘不仅被灌了□□,胸口还被插了一刀,基本上是死透了——架不住这人命大,断头饭吃得多,□□没消化,胸口那一刀又没扎着大血管,匕首还在胸口上堵着……

    伏传先把人从停尸房里偷了出来,止血驱毒处理了一遍,再通知陈老太去扛人。

    ——这事神乎其技,伏传并不想让阆泽莘摸到自己太多的底。

    在阆绘恢复期间,陈老太又吭哧吭哧地往家里捡人。

    不止有阆家的人,还有萧家的人,崔家的人,刘家的人……多半都是粱安侯府前脚去杀,伏传后脚就去救,急救到不死的程度,再叫陈老太去扛。

    为什么非得要陈老太去扛呢?

    陈老太是伏传之外,修行最高、进展最快的一个。而且,她老太太模样,出入不会引人注意。

    “你捡人回来,我是没什么意见。不过,小师弟,这都快住不下了。”谢青鹤还是忍不住了。

    这小院儿本就不大,最宽敞的堂屋归谢青鹤与伏传住,陈老太与三娘住在东屋,大郎二郎住在西屋。最开始阆泽莘就安置在西屋里,大郎二郎挤了一间房,再后来阆绘跟阆泽莘住一起……

    现在那间屋子都用箱子木板拼成大通铺了!

    实在是住不下,陈老太和三娘挤了一间,大郎二郎搬到了三娘屋里。

    饶是如此,西屋的两间大通铺,还是睡满了人!这么多人要吃饭,要上厕所,伏传还要训练他们当打手,鼓励他们自己去报仇!每天谢青鹤一出门,就感觉乌央乌央的浊气扑面而来……

    伏传连忙安慰他:“已经在收拾地方了,隔天就让他们搬出去。”

    没等到搬出去的那一天。

    一个身披高功法袍戴着莲花冠的道士气咻咻地找上门来,张嘴就问:“哪来的释家妖孽妖言惑众?你家修性不修命,只会敲木鱼打机锋,哪家的佛陀教你画符念咒了?哪本歪经教你画符念咒了?你还敢对我家的功夫指指点点……”

    正在院子里修行练武的一帮子大大小小的河阳党人,倏地钻进了西屋,关上门窗,默不着声。天才一秒记住噺バ壹中文m.x/8/1/z/w.c/o/m/

    二郎操起扫帚就往跑:“他娘亲的居然还有不长眼的敢来闹事——”

    哪晓得那道士半点不经打,被二郎一把扫帚敲得嗷嗷叫:“我与你说法论道,你派强人来欺辱于我,你这算什么得道高僧……”

    伏传被骂得莫名其妙:“我怎么就得道高僧了?”

    三娘抿嘴一笑。

    伏传是个孤拐性子,仍旧坚持“不呼救绝不救”的道理。

    有好事者据此认定,他就是寻声救苦的观世音菩萨下凡转世。

    你若不呼救,观世音怎么听得见呢?

    所以,非得让人求救才肯施救的小菩萨,肯定就是观世音菩萨!

    加之伏传一会儿男装,一会儿女装,自从入道斩赤龙之后,彻底淡去了男女之别,也非常切合菩萨非男非女的形象,所以,他这观世音转世的名号就传得越发言之凿凿。

    正在喧闹的时候,伏传听见一个熟悉的声音,喊道:“莫打莫打,我与道长不是来找事的,我们来找人!我姓卫!”

    韩琳?

    伏传对韩琳印象不错,回头看了静室紧闭的窗户一眼,示意三娘:“把人请进来。”

    陪着道人进来的果然是韩琳。

    他穿着道袍,微微佝偻着身形,仍旧掩不住高挑的身材。见了伏传之后,韩琳面露迟疑之色。

    这才不过一年的时间,伏传就长高了许多,容貌也有了不小的变化,如今的伏传不止不像营养不良的草娘,也不大像长大后的草娘。入道之后,身与神合,他的模样有些朝着伏传自己的样子长了。

    以至于韩琳看着他,总觉得似是而非,不大敢确认他的身份。

    “请坐。家里只有清茶。”伏传开口招呼。

    韩琳才终于认出他来,往西屋看了一眼,在石桌边坐下:“我以为你们离开京城了。瓦郎呢?我要敬他一杯茶,谢他当日又救我一回。”

    伏传往静室看了一眼,摇摇头。

    韩琳就知道谢青鹤不大想见自己,还是硬着头皮说:“还请借一步说话。”

    “这里正好。家里地方小,坐不开。”伏传拒绝与他进门密谈。

    韩琳往后看了一眼,那帮着他进门、替他做遮掩的道人就转身出门去了。

    二郎跟着那道人出门,两人一左一右坐在门槛上,那道人被二郎拿扫帚揍过,这会儿居然也不焦不躁半点不生气,心平气和地坐着。

    二郎看着他绣工细致的道袍,嵌着玉片的莲花冠,又看那道人的鞋子。

    ——脚不沾尘,这是小师父才有的功夫!

    陈老太都做不到这一点!

    这只怕真是位得道高人吧?

    二郎想了想,小声说:“道爷,小子得罪了。”

    那道人看着他,也只是笑一笑,说:“你倒狡猾。”

    门内。

    韩琳是习武之人,功夫也还不俗,自然能听见西屋里驳杂的呼吸声。

    “此前刺杀河阳党人的事务,皆由我来安排。底下人并未抛尸,死者家人又口口声声说人被绑架,这会儿改口说被分尸深埋……草郎,十个月,十六人。若非我帮忙善后遮掩,这事早就被齐大监知道了。你养在那边屋子里的劫后余生之人,也不能安安稳稳地活到今天。”韩琳说。

    伏传也一直认为这事顺利得很奇葩,怎么可能次次把人救走,粱安侯府都不加调查呢?

    如此才知道是韩琳在尽力周旋。

    “你以为我们离开京城了?”伏传重新问了一遍。

    韩琳点点头:“半年前,调查萧宗纬的去向,才发现这里。”

    “也就是说,你帮着遮掩救命之事,并不是看在我的情面上。”伏传说。

    韩琳本身也不赞成粱安侯府帮着阉党搞暗杀的勾当,只是,他与亲爹之间的矛盾,没必要拿到明面上来说,更不可能当着西屋那批死里逃生的河阳党人说。

    “我已接到调令,半个月之后就会南下剿贼。以后的事情,就不归我安排了。”韩琳说。

    这才是他来小院的目的。

    他负责暗杀河阳党人的事情时,可以帮着伏传善后,一旦离开了,就顾不上了。

    吱呀一声。

    静室的窗户掀起一条缝,露出谢青鹤半个下巴:“进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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