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五章(2/2)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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nbsp;李晏婴面色惨白,唇色也淡,眼神也淡,他端着烛台,声音虚弱,却不失温和:“方道长深夜造访,竟是来做这梁上君子的。”

    方绝鹤被抓了现行,倒是从容,他叹了口气道:“若不做这梁上君子,今夜恐会变成公子手下亡魂了。”

    李晏婴同方绝鹤四目相对,他手中烛台噼啪作响,不消片刻,烛火一晃,李晏婴开口:“方道长在这里候我?”

    方绝鹤啧啧两声,摇头叹息:“公子说笑了,若不是此番场景,我更愿今晚见不到你。”

    李晏婴听闻,也摇头道:“方道长体内瘀毒未清,若你不急于今夜来此,本还可在府中再修养上几日。可惜……”

    方绝鹤自知这次装傻躲不过了。他平生被人索命过无数次,多这一次不多,少这一次也不少,反而还为有人惦记他这颗人头觉着欢喜,便道:“这倒是无妨……只是方某实在不解,公子用意何为?”

    李晏婴走近方绝鹤,蹲下身,将烛台放在地上,道:“道长该感谢你的镯子,那天若不是那镯子挡了我的毒,你已该死了。说到底,还是我低估道长了,道长莫不是早便看出来了?从何时开始,祠堂,还是……”

    世人皆知方绝鹤修为平平,身法修为皆不及同门,该是个初入世的毛小子。李晏婴来寻方绝鹤那日,他便觉着有几分怪异。只是他当真未从李晏婴身上看出纰漏,如果不是这李晏婴道行极高,便是邪物并非他自个儿,而是另有其人。

    方绝鹤这双眼,彻彻底底承了沈应离,若有需要,一睁一合,便可通阴阳。自他入了府,便看到了府上滔天怨气。更不用说李晏婴刻意试探他那一番,园中瘴气滚滚,李晏婴却毫不掩饰,便是笃定了方绝鹤道行不够,要么便是太过胸有成竹。

    “我房中挂了一幅画,是公子幼时的画像。花窗中恰能望见隔绝耳房的一堵墙,墙上有暗符,是滤掉气息的,怕是公子为净这满室秽气设的吧。你太急了,公子。”方绝鹤道。

    李晏婴听罢,细细想了一想,算是明了了。他面色愈发不善,道:“道长应该能看出,若我不以金丹续命,过不了多久就是个将死之人。而我,我还不能死。”接着,他眸光失了色,胸膛大起大伏,面部忽地痉挛起来。

    方绝鹤忙按向腰间,这才惊觉旋宫剑不在身侧,他苦笑了一下,道:“好吧,公子可能先容我找找那把顽劣的佩剑?”

    一时屋中亮如白昼,桶中金丹散出金光,纷纷化作几道光汇入李晏婴身体。

    方绝鹤眼见几颗金丹被耗尽光泽,不由唏嘘感慨一下,不等李晏婴再做动作,就地打了个滚,自他身侧溜出了些许远,伸手推开了屋门。

    这屋设了阵法,方绝鹤推开门后,看到的并非府邸面貌,而是一片茂密竹林。清风明月,茂林翠竹,本是一片悠然。

    李晏婴不合时宜地呕了一声,方绝鹤刚刚踏出一步,便觉有一利爪握住自己脚踝。他回头,看到李晏婴爬伏在地,披头散发,一双眼睛通红,唇色犹如嗜了血。他指尖奇长无比,与其说是人,倒更像是水中妖,还凄凄笑道:“道长,只可惜你至今仍孤身一人,早先我问你可要寻一良配你也拒了,本还能助你黄泉下成双成对的。”

    方绝鹤用力甩了甩脚踝,自知甩不开了,看这张妖化的脸,心中越发平静,他忍不住发笑出声,对着李晏婴的脸用力踢了一脚,道:“好意心领了。”

    这一踢实在是恼了李晏婴,他瞳孔放大,身下溢出黑水,直直裹住了方绝鹤下盘,边笑边道:“来吧,道长,只要化了你的金丹,我便能脱胎换骨了!”

    方绝鹤腿有旧疾,被这长甲刺进皮肉,不禁膝骨一颤,险些坐在地上。黑水环成圈,牢牢罩住了他二人,方绝鹤低头看去,李晏婴后半身已化作黑水的一部分,头颅也在渐渐消融了。

    电光石火间,方绝鹤凭空画了道符,自头顶黑水圈之上撑开了一小块地方。此役不可久拖,方绝鹤当即仰头吹了声哨。月影之下,一只小雀儿便拍着翅膀飞来,他伸出手去接,雀儿摇身一变,化做了三尺青锋。

    黑水漫了满地,吞了月光,吞了树梢,吞了方绝鹤的影。旋宫剑堪堪握在手中,那黑水聚成了一道剑光,击上旋宫剑身。

    方绝鹤腕子一麻,竟生生脱了力,旋宫落进了黑水之中,失了踪迹。那道剑影便如狼虎,只为取方绝鹤性命而来。

    “铛”地一声,方绝鹤情急之下将腕上玉镯甩出,与那剑光撞上。玉镯留了一道豁口,落到地上后,炸了开来。

    玉镯应声落地迸裂开时,复行山山峰又开始飘起了白雪。

    复行山以天地为轴,呈环形而卧,一山独俱四时之景。山峰白雪覆盖,终年不见片绿;山腰昏黄堆叠,草木纷杂;山底茂林修竹,花木盈盈,正是好时节。

    山峰一片白茫之下,被人掏空了仅可容下两人的小地方,那块空位里放着一具年月极久的棺材。棺身漆黑,纵是在冰天雪地之中仍冒着寒气。棺头与棺尾则笨拙地刻着“长存”二字,本应密封严实的棺材而今却被人推开了一条缝。

    傅观止睡了很久,直到耳边传来一声清脆的声响才睁开眼。他睁开眼后,先怯怯地伸手触了一下身边人——与其说是人,不如说是一具半腐的尸体。长年累月在漆黑的棺里休眠,使他睁眼后无法视物,他用指尖轻轻碰了身边人,碰到了,悬着的心也放下了。

    傅观止推开棺盖,直起身子,闭着眼翻了出去,站稳后又将棺木轻轻推上。不绝于耳的清脆声响忽远忽近,他听了一会儿,睁开双眼,靠在棺材上久久不语,有些迷茫。

    山外寒风卷着细雪,傅观止移形出了山洞,伸手接过一片薄薄的雪花,望向山下,穿过层层云雾,看到了与这片冰雪截然相反的盎然生机。

    飞雪落在他两睫上,铺陈开来,傅观止这才如梦初醒般有了动作。他解下墨灰色大氅,撩起被雪掩盖的外袍,回眸看了一眼,跳了下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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