楔子(2/2)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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p;  方公子视线一晃,这才看清,他伸手够到的是一具尸体的脚踝处。这是具被高高钉起来的尸体,全身已经腐烂,一张脸看起来竟诡异的慈眉善目。这具尸体的两条腿不完整,膝骨空空,仅两侧细细的骨头连着小腿。而正莹莹发出光的,是尸体腕上的玉镯。

    他有些反胃,连忙收回手,抻着脖子看向前面,没……没路了!

    方公子不可置信地摇头,扭身往回爬去。就在要够到石门时,一滩血沿着石下空隙流入,越来越快,越来越快,而石门正被人剐挖着。

    那滩血没过方公子伸出的一双手,竟如沸水煮开般冒起了泡,方公子痛的大喊出声,血却似千斤重,他收手不能,只能后身不停地撤去。

    “别动。”一人抓住方公子后领,猛地将他提起,血缓缓渗入地底,方公子赶紧抬手看看,万幸一双手仍旧完好。

    他把手抱在怀中,狼狈地扭身,见后方那具尸体前一人长身而立,一头及腰墨发中夹带着无数白丝,那人不嫌脏的,正伸手抚着尸体,慢慢侧过脸,将方公子吓了一跳。

    并非此人样貌骇人,而是面如冠玉,眉目间透出傲气,极为明艳俊俏,可这般人物怎会出现于此?方公子仍心有余悸,不敢靠近,惊喘着问:“你……你是谁?”

    “我吗?”那人甩袖,靠在钉着尸体的墙边,笑着:“我就是这具尸体啊,沈应离。”

    沈应离!怎会是沈应离!

    方公子想不到自己才出狼窝,又入虎穴!

    “你怎会是沈应离,那位魔主不是该……该葬于浮榕窟了吗?”

    沈应离笑起来:“非也。”他指着尸体:“原身腐朽,此时的我只是魂体,多亏这些年来寄宿于石上青苔,才苟延残喘活了下来,留了些力气现形走上几步。

    “我还行,挺好的,一时也没什么问题,只是你嘛,已经出不去了。”

    方公子绝望的转身又转身,嘴里魔怔地重复着:“我不信我不信……”

    他一双眼布满血丝,抱头大哭,恨恨地道:“怎会,不会的,我能出去的。你这魔头,你在骗人,你到底是何人,在此装神弄鬼!”

    沈应离被逗乐,一个踏步闪身到方公子面前,低头看他:“骗你作何?我这相当于死了一次的废人还用得着装神弄鬼,我自个儿不就是鬼?这道门不过只开启两柱香时间,而门外那些精怪是不会走的,要么你便选,是死在这地宫中,还是死在地宫外。 ”

    方公子终于绷不住了,涕泗横流,跌坐在地,恸哭出声。

    沈应离看他模样可怜,负手转了一圈,眼神如饿狼般锁着他,终于略有些为难地道:“想出去的办法也有,不过……或许你会拒绝。”

    方公子埋着头,闷声道:“你说说看。”

    “我借你这具躯壳出去,替你完成未完成的事情。横竖你会死,而我也被困于此,两害相遇取其轻,如何?”

    方公子愤怒抬头,抹了把泪,扯嗓子吼道:“你这魔物休要骗人,你出去后定又要烧杀抢夺,我怎会借你身体去做这般丧尽天良之事!”

    沈应离不怒反笑,摇头温和地劝导:“你又错了,即使我仅剩魂体,若想做丧尽天良之事,在此也可完成,何必还同你商量?相对的,我占了你的躯壳,就会答应你三件事,沈某人说到做到。”

    方公子双手抱头,小声抽泣几下,被眼前时不时浮现出的白骨模样逼得要疯魔了。

    他不停地抹泪,沈应离就在一旁规劝,少顷,方公子想了想方家的老老小小,想想自己娘亲得知他死讯后的面容,略微平静下来,狐疑地看了又看沈应离,哑声说:“我……我要你先答应我不可做背德之事,你能做到吗?”

    “好。”

    “我……我还要你照顾好我方家人,让他们都好好活着。”

    “好。”

    “我要做道法第一人!”

    这条有点为难人了。沈应离掐了掐眉心,他一个人人喊打的魔主,做什么去修道法?还要做个道法第一人?他哪有道可言?

    沈应离思量片刻,晃了晃脚尖,低头看着,笑答:“我应你。”

    方公子绝望至极,抑制不住地哭着:“我就要死了,我想你替我看看阿娘,你要照顾好她。”他哇哇地仰头大哭,一边哭一边喊:“我是方家次子,我哥是方钟胥。我自小入四殊观修道,师父是禹湘子,赐名方绝鹤。我舍不得大家,我后悔了,我好后悔呀!”

    方公子哭得撕心裂肺,将手中剑推给沈应离:“这是我方家传下的神剑,还未生灵,已有了名字,唤作‘旋宫’。”

    沈应离怔了怔才接过剑,两手捧着长锋,盯着出了神。沈应离心如擂鼓,体贴地坐到方公子身边,帮他抹泪,听着他说了些身世。

    两炷香时将过,沈应离觉得不能再耽搁,便要动手了。

    一饷时,方公子的哀嚎被生生扼断,余音冲破地宫,散入群山,而后陷入了长久的寂静。

    嵇山深处,旋宫一剑斵镂万山,那面石门应声碎成片雪,被人一脚破开。

    无数的白骨拥声而上,还挨不到剑光,刹那就灰飞烟灭,山路冰河接连崩裂开来,一道剑痕沿着地宫门口直至山脚。

    铮铮剑鸣,回响在奇峰之巅。

    寒气退散,银光复穿云泼洒在群山深处。

    “方绝鹤”揉了揉手腕,收剑迈出地宫,一双眼内尽是血色,衣上与脸上的温血未干,跟着他的步子向下滴落。

    方绝鹤麻木地沿着熟悉的路走下去,心中没有再步入这尘世的喜悦,他只急着逃出身后那困了他三百年的破地宫。

    方绝鹤拔腿踉踉跄跄地跑,可他操之过急,这身体还用不习惯,跑了十几步,心口一痛,扑在地上,呕出一口血,昏阙过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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