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8章 往事不堪(1/2)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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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水榭里一片安静。

    水波轻漾,夜晚的习习风意,吹得绡纱翩卷四舞,映照灯火摇摇曳曳。

    “真是糟糕啊……”良久,何云烨秀巧的眉头微微蹙起,仿佛自怨自艾,然而唇边一丝隐约异样的笑意却令人难以捉摸。

    “苏使那天有相怜之意,”她慢慢放下手中的翠竹小杯,“我还以为,你很讲道理呢。”

    苏伶微笑:“我讲道理,但皇家不讲道理,为大华家国也不能讲道理。我负皇命而来,为的是替太子选择最好的人选,也是将来最好的中宫。这是个关于社稷乾坤的决定,非由我个人情绪所左右。”

    “何况,以我所见,”见何云烨沉默,似有气馁,苏伶又轻声道,“何小姐上次对我说的不愿相争,未见得是真心话;你这些天手持佛经,清心寡欲,怕也只是有意做给人看——做给我看?”

    何云烨挑了挑眉,没有出声。

    “以我所见,小姐不喜锦衣华服,不事浮华,并不代表超然物外。正相反,你的要求之高,只怕是苏伶平生所见之最,连宫里头的娘娘,也未必赶得上你。”

    何云烨笑道:“苏使越说越离谱了,这话也能说,传出去了我岂不有罪?”

    “是我失言,”苏伶笑盈盈,“小姐勿惊,你无越制,只是苏伶嘴笨,一时找不到好的形容。”

    他笑着盘旋手中翠竹杯子,道:“迟大宾款山光水色酒具一套,不承想落在何府上,成为随意饮用的常器。”

    迟大宾乃前朝最著名的制壶大家,他的手制酒具茗具,在当时即有“宫中艳说大宾壶,海外竞求鸣远碟”之说,但他生于动荡,没于乱世,一生未有多少作品流传,时至今日,拥有一套大宾壶,早就是难以估价的珍宝了。

    “若在一般文人雅客,收到这一套壶足以炫耀一辈子的,但在何小姐这里,确实也不算什么。”

    苏伶微笑着打量何云烨,灯色极亮,雪青常服素衣飘飘,更加映得她气质淡雅、出尘。虽然在听着一些让她不够愉快的话,却保持着宁静的姿态。

    “小姐身上这件家常服,领口、袖口及裙角雪青色纹稍深,织就千瓣莲花纹,初看无奇,却有金属光泽闪耀,乃是青鸾羽毛所织。此鸟生长在极热雨林,每一翅下端皆长有浑圆蓝色斑点,开屏之际若同时张开千眼千羽。但何小姐衣裳上的莲花纹仅取青鸾最为稀少的冠部纤细飞羽织就。”

    “小姐首饰简净,或给人过素错觉。但你头上的水晶簪造型简单,手法简捷,出于雕工大家之手,胸前一副璎珞,虽不出奇,难得的是琳琅连串都系整块水晶雕成,在灯光之下微泛银蓝。水晶原石不少,但这是其中颜色最为稀有的一种。”

    “这座水榭,这一面宽幅凉帘,并非寻常竹子所制,而是取桫椤木精华混以少量使君子藤,冬暖夏凉,抑火清瞿,价值难以估量。”

    “一概家俱,弃外形沉重的紫檀与名贵常见的黄梨木不用,采用外形轻便实质坚固的瑞珙桐,此木流传古老,被誉为上古流传下来的神木,十分稀有,均以彩绘描画成清淡之色,看不出本来面目。”

    “至于你所弹这张琴九霄环佩,粗看无珍无宝平平无奇,却是雷家琴中至宝,云烟过眼录中收前朝皇室书画古器中有记,仿古之伏羲琴,池沼间表以桐木琴体却是寻千年峨眉松所制而得。”

    何云烨终于嫣然微笑:“苏使,好眼力,云烨十分佩服。”

    何云烨早慧,自小不喜与同龄人交际,除了读书,最大爱好便是摆弄自家的花园、居室、摆设,乃至吃穿用度。

    朝廷并不限商,何家满门清贵,延祚百余年,祖父更是官居副宰相,家族底蕴十分丰厚。何云烨所需何事,所求何物,没有不能到手的。

    但她所用、所穿之物,可不是用钱就能办到,非有足够广博的知识见闻,极高的鉴赏审美不能为。她之所有,人力可为的只算是易得的,很多东西,那就只是天下独一份。寻常人看也看不出来历,看出了,也不知上哪儿才能得到。

    在苏伶之前,从没人发觉她这一室之中,尽数宝贝。

    苏伶欠身道:“岂敢。我在宫里,眼里掌过多少好物,只是小姐这里的布置安排,我第一天就没能琢磨明白,这两天还讨教于人,惭愧不已。”

    “那又说明什么?”

    “明人面前不说暗话。小姐的吃穿用度,样样取其最佳,虽然是宁肯衣锦夜行,但你留恋红尘,并不向往世外清净之地,那是确定无疑的了。”

    何云烨轻轻叹一口气,道:“是,我至少没有做尼姑的打算。”

    紧接着,她便轻描淡写,说出一句石破天惊的话:“并不是我贪恋红尘,迷恋富贵,流连繁华,便一定要进宫才行。正如苏使,痴心所系,情锺所至,也未必一定要娶了人家才行,做个太监也是一样达成心愿的。”

    苏伶神色陡然间大变,手一松,碧竹小杯猛地撒地,他蹬蹬一连倒退数步,娟秀白皙的面庞涨得通红,尖声惊呼:“你!你!你……”

    “你”了一堆,也没你出个名堂。黑漆漆的眼里,却似乎渐渐闪出凶光。

    何云烨恍若未见,淡然道:“你当初瞻前顾后,左右摇摆,所思便是今日对我所说的这一套,宁肯负情也不负皇家之命。苏使,时至今日,你可曾剖心反思,说什么江山社稷,山河万里,你这大义无私,到头来救得了谁?谁又要你救?你逼得爱侣走投无路唯有投入涵海深宫,却假惺惺故作痴情,自甘净身追随。你这个天下第一的假情之人,这些年来做得逼真,做得把自己都感动了,可只是忍看她落花般湮没在深宫,回转身来,却又负心薄情,生生逼死结发之妻!”

    何云烨语音沉静,语气也并不激动,但音量却随着一句句质问,渐渐拔高,就象是那张九霄环佩的琴弦,一根一根,于不动声色间缓缓拨至了最高音,剑拔弩张,冰弦将断!

    她说一句,苏伶便倒退一步。一步步向后退,身子只是索索发抖,等到何云烨说出“逼死结发妻”那一句,大骇之余,脚下一软,颓然跌坐在美人榻上,呆若木鸡。

    “你……你怎么知道?”他面若死灰颤声问,“你倒底是谁?”

    何云烨初识苏伶,便知他定非寻常内官,只是她上一世对宫廷非常熟悉,如果有这么一个出色人物,她肯定认识。

    唯一的解释是,这个人在她接触到宫廷的核心之前,就已经不在了。或走,或死,总之消失了。

    从未有人对她提到有过这么一个得意宦官,可见,此人的消失,同时成为宫廷禁忌。

    理所当然的,她便记起了一桩很早的宫廷秘辛。

    当时的先皇,也就是当今在位的老皇帝,他与皇后是同床异梦,形同陌路,只是皇后家族掌握兵权,势大难以动摇。他便充实后宫,广选美女,其中最为宠爱的乃是苏贵妃。

    皇帝驾崩后,皇后便以贵妃无出为由,令她自尽以随侍皇帝于地下。

    这位贵妃的家世并不坏,当初进宫就有借用她的家族制衡皇后的意思,但还是完全争不过皇后。最终,贵妃死。听说还死得轰轰烈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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