王道(1/2)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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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秦郁,你明知,除了尹昭没有人可以取出洛邑枯井下残存的金石,朱雀剑淋着先生的血,你如何能让他在鹿宴得逞……”

    “秦郁,我申氏此生力行仁政,并非只会吟唱诗经,你信我,有朝一日定把西门和尹昭双双从那庙堂里啄下来,替你报洛邑鹿宴之仇,这是魏国欠你的……”

    “秦郁,你可知在秦国栗氏的殿堂之中贴律奏黄钟意味着什么?你今天要是吹这黄钟调,便是陷进秦国这片土地,卷进秦国这张蛛网,再也无法脱离……”

    玉管飞声,余音绕梁。

    彻夜的梦。

    秦郁梦见青龙从沧海腾跃而起,他伸出手,却无法阻止它飞向东方殷红天际。

    “青狐!!!”惊醒的那刹,浑身酸痛,胸膛全是汗迹,掌心划着两道血痕。

    秦郁静了一静,唤人侍候洗漱。

    他挡去洛邑的情仇,再回忆了一遍陈平的话,才明白,从他拨动秦国衡器的那一刻起,桃氏的命运就和这个国家分不开,石狐子请求参军,就像在垣郡凉亭用一支箭矢断送他求全的后路,并没有损坏什么,只是逼着他把计划提前而已。

    该做的选择,避不开。

    石狐子来时,倒是精神抖擞,就像一觉踏踏实实睡到天亮,什么都没有发生。

    “先生今日,容光焕发。”

    “走吧。”秦郁笑了笑。

    是日,咸阳戒严。

    东西二市关闭,街道肃清,全城就像一张空荡荡的棋盘。农户把耕犁收回家中,匠人放下吱呀的木机,透过门缝,他们能窥见那些巡逻了彻夜,身披狼纹皮甲,头戴牛皮冠的都城卫戍军,三万卫戍军以三人一排的阵列在街巷中穿行。

    神社,铜铎长鸣。

    天清朗。

    将作府的车子才驶出西城门,已能够感受到土地的震颤,北方旌旗猎猎,万万玄黑底色的旗帜在风中飞舞,左卫挂青绶,右卫挂白绶,正中是镶金的王旗。

    “先生,自来秦国,还没见过这般阵仗。”石狐子牵着小红,迎着日光说道。

    秦郁挑开帘子,目光穿过渭水阡陌飘向巍峨殿宇,那里,宗室大臣列于阶前。

    三公九卿,玄青赤红,百鸟朝凤。

    鼓点。

    号角。

    金钟。

    禁卫军早已出动。

    军场四周站满佩戴徽章的禁卫军士,他们身上每片细甲都饰有花纹,铁盔之上佩有雪白的羽饰,格外引人注目,这是号称全国最精锐的部队,他们腰悬的礼剑印有少府的铭文,他们手中紧握的戈戟如林,泛出耀眼的令人生畏的光芒。

    少府、将作府、司空府几座观营位于军场西面,稍显低调谦逊,而东方的原野阵列着乌茫茫将要进场的新军,从秦郁和石狐子的角度看,已经看不清细节。

    石狐子扶秦郁下车。

    阵阵歌声从远处飘来。

    “岂曰无衣?与子同袍。王于兴师,修我戈矛。与子同仇。岂曰无衣?与子同泽。王于兴师,修我矛戟。与子偕作。岂曰无衣?与子同裳。王于兴师……”

    观台坐着两人,公冉秋摆酒畅饮,另外一位头戴玉簪,身穿绿袍,谈吐不凡。

    “章少府,你这些年闷在宫里,还没见过大良造新任的大匠吧。”公冉秋起身,晃了晃耳杯,拉着那位玉簪,走到秦郁面前道,“大匠秦郁,鲁国公裔孙……”

    “公冉大监就不要折煞我了。”秦郁道,“我来秦地也有一年了,章少府怎么会没听过我的浑号?倒是我今天看见禁卫军神采,在少府面前抬不起头来。”

    那位玉簪一笑:“岂敢。”

    此人更似家臣,不似匠人。

    少府设在宫闱之内,囊括各路奇人,专为宗室服务,也是为禁卫军制造甲器的机构,平日不与外冶区相通,所以一直到今日,秦郁才与少府章百里相会。

    三人坐下闲聊,斟酒时,秦郁见面前的漆案和耳杯随着军歌颤动,有些感慨。

    章百里望向远处,道:“秦工师,送剑那些天,冶区上下都在唱桃氏师门的采苹,我现在也跟你说说这首老秦人的无衣,忆一忆我们和你们的四百年缘分。”

    秦郁道:“章少府提醒的是,王畿人自铭记在心,秦人英勇,昔犬戎来……”

    “诶,昔日犬戎来犯,直逼镐京,中原诸侯袖手旁观,平王这才想起了远在千里之外牧马的秦部族啊。是我秦人跪受王命,倾举国之兵击退犬戎,平王方得安然东迁洛邑。”公冉秋道,“秦工师啊,这首无衣,便是秦抗击犬戎时所留。”

    秦郁饮下一杯酒:“自那以后,平王就把无力掌控的关中地区划与了秦人,数代秦君浴血奋战,击灭西北二十一戎国,扩土千里,开化戎族部民近乎百万。”

    “此言不虚。”章百里的脸庞泛红,“一曲无衣,唱了秦国的十一代先君。”

    原来,章家本就是旧都镐京人,家主被平王一并赐给嬴氏后,一脉留在洛邑,一脉便迁来关中之地,世代效忠嬴氏,成为如今熟知宫闱一草一木的少府匠人。

    秦郁又饮下一杯。

    饮的是章百里对秦君的情愫。

    秦郁不擅于政治。

    从小接受的教育决定了他的立场和格局,在他眼中,天下从来只有一位天子。

    他却不敢怨言什么,毕竟肮脏的墨汁已化为相柳刺入他的脊背,他的血早被玷污了,他现在唯一不安的是,秦人将像四百年前夺走关中那样,夺走他的青狐。

    “章少府服侍王上多年,可知君上所佩的剑是谁人所造,或,从何处得来。”

    秦郁问道。

    章百里合拢衣袖,往南躬身行礼:“这个人已经被君上五马分尸,但他所建的翼阙仍在南门,他立信的圆木根基无损,他为秦国定的律令,君上至今不改。”

    秦郁欠身回礼。

    正此时,东方传来一声号角。

    谈论戛然而止,众人极目远眺。

    秦郁前倾了身子,扶在观台的凭栏上,他也需要看得更远些,以便做出判断。

    鼓点如浪涛涌过。

    青鹞旗扑打黄尘,各军进场。

    一刹那,长矛伴着日光,刺入秦郁的瞳孔。

    ※※※※※※※※

    一排单辕铜甲战车熠熠前进,车毂尖端的棘刺飞速转动着,碾碎一切尘泥。

    右兵所持长矛的尖头用积竹法套装,随着旗号三十步一加长;左兵所持弩机,弦高足有半身之距,一声令下,兵士脚踏弓干上弦,飞火箭三百步击中前方油阵。

    一线火焰燃起。

    火舌舔舐原野,五千只披皮质肩甲,背轻弩的骑士以楔形从热浪之中冲出。

    他们的马经过特殊训练,不畏火,他们-->>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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