7 鱼儿与黑美人的舞蹈(2/2)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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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重心不稳,朝后倒去。七郎这才明白,世界上哪有滑水,原来她是一直站在鲤鱼背上跳舞呢。那条红色鲤鱼想扑食那两只灯笼蝶,便忘记了背上站着的黑美人。

    黑美人却也处惊不乱,脚尖就着破水而出的鱼背轻轻一点,整个人便顺势飞了出去。离岸还有好几里,她抛物线般就要栽落水里,在她落水瞬间,只朝着水面一拍,她便又从水面弹了出去,竟然打水漂一般,在湖面反弹了好几下,直接飞回了岸边。瞬间落在七郎面前。距离,只在毫厘之间。

    小蛮腰轻甩,月光下如黑珍珠般散发着莹莹之光。锋芒如钻,不可方物。黑美人微微一笑,露出了一口洁白整齐的贝齿:“少年,你行大运了,你遇见了河神。”

    “哦。”

    小神仙呆呆应了一声。记得上一次,他梦见仙友来信,信上说自己与七兄是青梅竹马,仙缘累世。今日新造了一座水晶洞府,特设了一桌石头宴,盼与七兄小叙。署名是雪候居士。于是观月七郎乘着小白凤凰,西行三百里,果见一座黑城堡,城堡顶搭了一座水晶房子,里面用大红酸枝小几摆好了精美宴席。他便悠悠然飘了进去。

    观月想着往事,一时失神。黑美人凝视着他,脸越凑越近,直到他们前额相接,睫毛轻触,七郎猛然惊觉:“且慢!”

    往后急退三步,横掌相问:“夜深水凉,河神为何独自起舞?”

    月光清寂,泗水悠然。前方,银河带着一片星光,全泻到泗水里。哦,泗水的水,原来从银河流下来!

    “我在等一个人,等一个吹动这只埙的人。”

    河里的脂红巨鲤张开大口,黑美人把手探入其中,从鱼嘴里取出一只埙。这只埙由一颗珍珠雕琢而成,晶润莹亮,足有鹅蛋大小。黑美人看着观月七郎笑道:“你只要吹响这个埙,河神就会实现你的愿望。”

    “哦。”

    小神仙不置可否的又应了一声。上次他兴兴然寻仙觅友,结果呢?结果他自己把自己关进了水晶笼里。观月七郎嘴角不觉牵出一抹笑意,老子信了你的邪!

    “那么夜凉水深,少年又为何到此一游呢?”

    “实不相瞒,我是观音菩萨的亲弟弟观月菩萨,黑城堡里养的白鹤偷走了我家紫竹院里的嫩竹子,姐姐命我取回来。”

    “哦,仙友莫急,你且帮我吹吹这个埙,”黑美人拿着珍珠埙解说道:“实不相瞒,这泗水地界都归本神管,仙友要是吹得响这个埙,我就帮你把嫩竹子拿回来,如何?”

    “那……姑且一试吧。”

    观月接过这只埙。沉甸甸的,没想到世上还有这么大的珍珠。只是这只埙只有一个孔,这一个孔的埙怎么吹?薄唇含住吹口,轻轻吸气,吐气,“归—兮!”

    七郎一惊,这声音,怎如此凄凉忧伤?

    “这只埙的名字叫做珍月归兮独孔埙,”黑美人幽然一笑:“看来,仙友你就是我要等的人。”

    ---珍月归兮独孔埙---“珍月归兮独孔埙?好漫长的名字啊。姑娘如此面善,我们是不是在哪见过?”

    “跟你说一个更加漫长的故事吧。从前这泗水河里有一条小鱼,她还没出生,便和天上的凤凰订了娃娃亲。后来,天塌了,天宫碎了,小凤凰却诞生了。鱼爸爸说,凤凰星脉过于珍贵,亲事还是要作数的。

    一直都是只闻其人,第一次见到小凤凰,还真是惊险和刺激,那是小鱼的劫数,性命攸关。那场风雪天劫把她困在里面,别人进不来,她也出不去。在她要被冻死的时候,小凤凰穿越风雪天劫,为她送来了明灯。他从云霄飞入暴风雪,劫顶的冰棱划破额角,鲜血流了半张脸。

    救命之恩,无以为报。小凤凰在河畔竹林养伤期间,小鱼儿过得可真是忙碌。每天,她提着小篮子,给他挖最新鲜的竹笋,摘最鲜甜的山莓,采最芬芳的野百合。那段岁月还真是青葱美好。

    美好的时光总是过得飞快。小凤凰突然说要离开,他说要一直往东飞,脱离人世间,飞到月亮上去,再也不回来。小鱼儿不知如何挽留,只能送他一份礼物。她用一颗大珍珠做了这归兮埙。你说,当小凤凰一个人在月宫上,孤单单吹起这只埙的时候,听到这归兮归兮的思念,会回来看望小鱼儿吗?

    老天爷还真是残忍啊,就连这么渺小的愿望也要剥夺。那巫后与老凤凰宿怨深重,她无法报复已故之人,便想抓小凤凰来出气。她监视了小鱼儿,以至于这只埙没被送出去,一直留在小鱼儿的手上。

    其实,万骨天坑里面,老凤凰的骨灰早就被姒妃带走了。那里面埋葬的,是蝳蛊试炼品,巫后为了泄恨,便在老凤凰献祭之处培养蝳蛊。那场禁断的试炼触犯了天纲,诞生了至阴至邪之物。黑死病爆发,巫后无法控制,整个幽州毁于一旦。灾难的核心,便是那个地方,位于幽州祭坛下的邪毒角斗场。

    世界很大,一个人的心却很小。一辈子真正在乎的也就那么三个人,三件事。小鱼儿突然明白一件事情。在这个权利和欲望编织的世界,只有获得力量才能守护小凤凰的幸福。于是小鱼儿努力幻化人形,皮肤晒黑,手上长茧,终于统领了这条泗水,成为一方霸主。”

    “你叫什么名字?”

    “独孤蜻芸,这条泗水的主人。”

    “包括独孤家那个军营吗?”

    “……恩,包括那座黑城堡。”

    “仙友,这只埙送给你吧。你不用跨越泗水去那个危险的地方,在你吹响这只埙的时候,你的竹子已经被送回了紫竹院,我已经实现了你的愿望。你愿意相信我?”

    观月把珍珠埙放在唇边,轻轻吹了一声“归兮”,算是回答。

    “但是那个小和尚,身染顽疾,受了蝳刑,他们在他心脏里面种了蝳蛊,恐怕,命不久矣。”

    说完,黑美人隐没消失在水中。

    “再见,七郎。”

    ---

    人类的记忆还真是奇妙啊。

    面朝泗水,观月七郎看着涟漪散去,终于想起来那段不愿回首的往事。

    那年他在泗水河畔养伤,过得可不是很好。

    某人挖的竹笋很鲜嫩,却没烧熟,他吃了总是拉肚子;某人摘得山莓很鲜甜,却没洗净,他嘴里吃出了大虫子;某人送的野百合很芬芳,放在房子,引来了满山的狂蜂。他被折磨的很虚弱,拖着病体去河边散步,还要被讹婚:

    “我们风华雪鲤有一个规矩,谁踩了它的尾巴,谁就要娶它。刚刚你踩了这条黄鲤鱼的尾巴,所以你就要娶它。小黄,你长得最丑,没想到你是第一个嫁出去的,恭喜你!真是太好了!”

    “这……好说,好说。我听说鲤鱼一族都有成人仪式:星月夜,你们鲤鱼跃过云彩,把名字刻在月亮上,就能化成龙。这样子的婚姻大事,小黄,等你飞过月亮,化成龙再说吧。”

    这下子,还真是想起了了不得的事呢。有孽缘的两个人,他们的运气往往就像一朵并蒂花,一朵花开得好的时候,另一朵往往开得不好。他救了独孤蜻芸,但是等观月七郎养好伤,回到家,他便再也找不到他的母妃了,他被母亲遗弃了。

    那一年,他只有七岁。

    那时候,他还只是个不知伤心为何物的孩子。他乘上白凤凰,往南飞,往西飞,往北飞,他四处乱飞。他突然有个好主意,他要在月亮升起的时候,一直往东飞,坐上那轮弯月,去满世界找她的妈妈,只是他一直往东飞,怎么飞,月亮还是那么远。他始终追不上,月亮那么远,那么美,那么残缺。最后一次,他足足往东飞了一个月,他又飞回到了原点。他恍然大悟,决定忘却过往,找一个新的起点。他从凤凰身上跳下,从云端笔直坠落,他刚好落在太阿之巅,那棵八万年的梧桐树上。从此后,他再也不找他的母妃了。

    想到这,观月突然觉得胸中沉郁,咳了一声,一口黑血吐在泗水边的白沙上:

    “小白,我们快回去……黑死病,来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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