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二章 代治害群马 免惩许良婿(2/2)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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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郡府、县寺皆有吏舍,吏员当值的时候,就都在吏舍里住。大吏能一人或两人一室,小吏往往三四人一间屋子。杞通不是功曹、主簿这类的郡府大吏,和她同住一屋的吏员少说得有两三人。这两三人,她怎么瞒过去的?的确是个问题。

    “下吏夜宿,从来未曾宽衣,俱是和衣而卧。”

    “那你当上郡吏以后,你乡中父老,总该知你是女子的吧?”

    “下吏出任郡吏后,便再没有回过家。”

    唐艾听到此处,不觉感叹,说道:“你不到二十出来,我看你今年得二十四五了,这也就是说,四五年中,你都没有回过家,不想你的父母么?”

    杞通怎会不想念她的父母?她眼中含着泪水,说道:“想,可下吏不敢回去!下吏省吃俭用,把每月的俸禄省下大半,托人都送给了下吏的父母。”

    “我说呢,你为何这般瘦!原来是饿得了。……多年不能归家见父母,今日而遭拆穿,被知了你是女子,这吏员定是当不成了,没准你还要被下狱,我且问你,你后悔不后悔变服为吏?

    杞通抹去眼泪,斩钉截铁地答道:“不悔!”

    “为何不悔?”

    唐艾问话时,一直和蔼可亲,杞通最先的惊慌此时已经得到了平复,她挺立身体,仰脸迎视唐艾,不躲不让,话音里带着骄傲,说道:“下吏会棋博、解文义,不敢与使君、府君比,比与弘主簿诸君,下吏以为,下吏的才能毫无逊色!有如此才,若终为老妪,岂不惜哉!”

    鼓掌的声音响起,郭道庆等看去,是唐艾插羽扇到颈后,在为杞通的这番话拍手喝彩。

    郭道庆问道:“使君,你这是?”

    “好一个‘若终为老妪,岂不惜哉!’老郭,这不是千古奇事,这是你府中出了一位千古奇女子!”唐艾停下拍手,重把羽扇拿住,问郭道庆,说道,“你是怎么发觉她是个女子的?”

    “不是下官发现,是弘主簿发现的。”

    “老弘又是怎么发觉的?”

    郭道庆吞吞吐吐,似有难言之隐,说道:“使君,弘主簿,他,……哎呀,这可怎么说!”

    “有一说一,你直言回我就是。”

    郭道庆端得厚道,终究还是没有明说,凑到唐艾耳边,小声地说了句:“弘主簿有龙阳之好。”

    唐艾顿时勃然大怒,素来潇洒风流的他,一下没忍住,爆了个粗口出来,骂道:“他娘的,这狗日的东西!”问郭道庆,“得手了?”

    郭道庆慌忙摆手,说道:“没有,没有,但也因此,杞通被他发现了是个女子。”

    “伤风败俗,混账东西!老郭,这等对同僚都如此下作的人,你不逐走,还留着在你府内乱来不成?”

    这位弘主簿称得上文武双全,不仅文采不错,且能骑射,郭道庆是打算把他培养成自己的左右手的,不太舍得逐他出府,一脸的为难之色,心道:“龙阳之好者,当今多见,别的不说,我定西朝中诸公,便颇有几位好男风的,使君‘伤风败俗’此责,真是不知根由!弘主簿对同僚下手是有所不妥,但若因此就把他逐走,未免惩之过重。”说道:“府君,这……。”

    唐艾晓得郭道庆是个老好人,重情分,懒得多与他说,命令魏咸,说道:“老魏,你去!那狗东西不是要扒了杞通的吏服、摘了杞通的印绶么?你去把他的吏服给我扒了,把他的印绶给我摘了!现在就把他赶出府去!他娘的,仗着身强体壮,就欺负人么?老郭,我今天越俎代庖一次,替你整顿整顿你郡府的吏风,把这害群之马给你治了!”

    魏咸大声应诺,带了两个兵士自去。

    郭道庆和院中诸吏瞠目结舌,尤其郭道庆,他这是第一次见唐艾发这么大的火,虽是爱惜弘主簿的人才,这会儿也不敢替他说话了,应道:“是,是,下官管教无方,惭愧惭愧。”试试摸摸地问唐艾,说道,“使君,那这杞通,如何处置?”

    “妇人变服为吏,该当何处,此国朝律法中无有者也,既然律法中没有规定该怎么处置,那就……,老郭,那就免於惩处,叫她归家罢。”

    “免於惩处?”

    “你看如何?”

    郭道庆本来就不想重惩杞通,唐艾愿意放了她,自是更好不过,便说道:“杞通往常在郡,恪尽职守,下官翻阅氐秦时的府吏阀阅簿,杞通数次评为上等,今其虽诈为丈夫,然察其入府后的过往,并无违法乱纪之恶举,功过相补,使君免做惩处,下官陋见,正该如是!”

    院中的吏员们你看我,我看你,纵有不甘就这么放过杞通的,但两位长吏已经发话,并且意见一致,他们也只好偃旗息鼓,不再作声了。

    唐艾的怒火来得快,去得也快,他斜眼瞧郭道庆,开玩笑似的说道:“老郭,你说你的‘陋见’,又说‘正该如是’,你这话什么意思?你这是在暗指我不作惩处此议是陋见么?”

    郭道庆赔笑说道:“下官岂敢!”

    “拿你后宅的妇人衣服一套来,让杞通换上。”等郭道庆叫取衣的命令传下,唐艾和气地与杞通温声说道,“你数年不曾归家,你的父母必是想你想得很,你换过衣服,就坐我的车,回家去罢!”

    杞通自被戳破她是个女子那一刻起,她就知道,这个郡吏是当不成了,如今能被免於治罪,已是谢天谢地,她感激地说道:“多谢使君!使君恩德,下吏没齿不忘。”

    唐艾举扇,点她笑道:“换上襦裙,便莫再自呼下吏了。”

    唐艾的这句话没有戏谑的意味,可不知为何,一点红晕抹上了杞通的两颊。

    她低下头,低声应道:“诺,使君。”

    待襦裙拿到,杞通去侧塾内换衣服。

    唐艾於院中等到她出来,又一次上下打量,细细看她,见她虽仍束发成髻,然上襦下裙,换上了这身女子打扮,曲线玲珑尽透,较与穿着吏服之时,给人的观感却是大不相同。

    唐艾流连其身,看了多时,蓦地里问道:“你离家前,可有定下婚姻?”

    杞通答道:“未曾。”

    “我给你介绍门好亲事。”

    “啊?”

    唐艾摇扇,笑吟吟地说道:“门第足堪与你家相配,其人智绝当世,才识亦足堪与你相配,至於相貌,英秀如玉树堂前,配你更是绰绰有余,总而言之,海内难寻的良婿是也。”

    “不知使君要介绍的是谁?”

    “你且先归家去,我明天遣人去你家,到时你就知道了!”魏咸已完成任务,捧着弘主簿的吏服、印绶还回复命,唐艾嘱咐他,说道,“你把杞通送回家,然后再归来见我。”

    不说杞通满腹疑窦地上车,却说唐艾,目送她上车,及魏咸护卫着牛车,於渐深的暮色里出府之后,当先往堂中行去,边走边对跟上来的郭道庆说道:“老郭,我在你獂道瞧了一周,你干得不错,但有一件事,我得问问你,还要几件事,我得和你说一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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